“归客居”那间简陋的客房,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窗外飞仙城的喧嚣依旧,却丝毫无法驱散室内凝重的气氛。
林尘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嗒嗒声,混沌银眸深处数据流无声奔腾,将方才街头的冲突、孙乾的诡异、赵晟的强势干预、以及那神秘黑袍人的惊鸿一瞥,所有细节拆解、分析、重组。
紫菱静立窗边,兜帽已然取下,暗金竖瞳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道,眼神却冰冷锐利如蓄势待发的猎豹。洪荒血脉赋予她的不仅是力量,还有对危险的极致敏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座城繁华的表象之下,正有无数道目光如同蛛网般悄然撒开,而她和林尘,已然成为了网中的焦点。
“星枢卫,孙乾,黑袍人,还有那位赵统领……”林尘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四方势力,目的各异,却因我们而产生了交集。”
“星枢卫跋扈,想拿我们立威或泄愤,是明面上的麻烦,但并非最危险。”紫菱接口道,她的思维在血脉觉醒后也变得愈发清晰,“那孙乾,毒功诡异,背后所谓的‘主人’能让他实力精进且如此肆无忌惮,绝非善类。他看你的眼神……像是饿狼看到了血肉。”
林尘颔首:“最可疑的是赵晟。元婴修士,星枢卫副统领,他的出现太过巧合,处置方式更是偏袒。他似乎在阻止冲突扩大,阻止孙当众说出更多,也阻止星枢卫将我们带走。这不像维护秩序,更像是在……控制局面,将事情压下去。”
“他在害怕什么?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在害怕什么?”紫菱转过身,看向林尘。
“害怕暴露。”林尘眼中银芒一闪,“孙乾背后的‘主人’,赵晟可能知情,甚至可能与之有关联。他们不想让星枢卫底层接触到核心秘密,也不想让孙乾这等爪牙在大庭广众之下泄露太多。所以赵晟才匆匆现身,各打五十大板,强行平息事端。”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而那截引发争端的真龙指骨……帝源骨片对其产生反应,绝非偶然。指骨有问题,其上的剑意痕迹与不协调感,或许与宸渊仙帝有关。孙乾背后之人对此志在必得,甚至不惜暴露孙乾这枚棋子也要弄到手……所图必然极大。”
紫菱走到桌边,手指划过桌面,仿佛在勾勒无形的线索:“还有那个黑袍人。他拍下指骨,最后看我们那一眼……是警告?还是暗示?”
“无法确定。”林尘摇头,“但此人能无视星枢卫,能让孙乾及其背后之人都忌惮,实力深不可测。敌友难辨。”
沉默再次降临。
敌暗我明,多方窥伺,自身实力未复,飞仙城看似繁华,却步步杀机。
“不能坐以待毙。”林尘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决断,“他们想探我们的底,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出击,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如何做?”紫菱目光灼灼。
“首先,星枢卫。”林尘冷笑,“那位赵统领不是想息事宁人吗?我们便去‘感谢’他的公正执法。”
片刻后,“归客居”掌柜那张懒洋洋的脸,在看到林尘再次递过来的、比房钱丰厚数倍的灵石袋时,顿时挤满了热情的笑容。
“道友有何吩咐?尽管说!在这飞仙城,老夫还是有些门路的。”
“打听个人。”林尘语气平淡,“星枢卫副统领,赵晟赵统领。我想知道他的洞府所在,平日喜好,最近常去何处。越详细越好。”
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迟疑,星枢卫高层的信息可不是能随便打听的。但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灵石袋,他一咬牙:“道友稍候!”
半个时辰后,一份关于赵晟的粗略信息便送到了林尘手中。洞府位于内城某处悬浮仙山,喜静,常于城西“静心湖”畔垂钓悟道,近日似乎并无异常。
“静心湖……”林尘记下这个地点。
接着,他让掌柜换了些零散灵石,然后与紫菱分开行动。
林尘去了一趟“碎星茶馆”,要了壶最便宜的灵茶,坐在角落,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虚空道种的感知力悄然蔓延,捕捉着茶馆内流动的诸多信息。他重点留意关于“归墟海眼近期异动”、“星枢卫人员调动”、“药王谷丹药流向”以及“陌生强者入城”的议论。
而紫菱,则凭借其妖族身份与觉醒后的高贵血脉,看似随意地走进了几家妖族经营的店铺,购买一些无关紧要的药材,实则暗中感应着店内妖族修士的交谈,尤其是关于“孙乾”过往以及“近期是否有强大毒修或陌生势力活动”的消息。
两人的行动看似分散,却如同撒出的网,从不同层面收集着碎片信息。
数个时辰后,两人在客栈再次汇合,交换情报。
“星枢卫最近确实有异动,似乎有数支小队被秘密派往归墟海眼深处,伤亡不小,但具体任务未知。药王谷的丹药供应越发紧张,有传言说其内部出了问题。”林尘率先道。
紫菱补充:“孙乾此人,口碑极差,但用毒手段高超,失踪前接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星枢卫发布的探索海眼。有妖修说,前几天曾在城外黑风涧感受到类似他的毒功波动,但气息比以前阴冷很多。”
黑风涧?那是一处险地,也是许多修士处理“私事”的地方。
林尘目光微闪:“赵晟今日并未当值,据说去了静心湖。”
线索逐渐汇聚。
“看来,这位赵统领,并非表面那么‘静心’。”林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们去静心湖‘偶遇’他一番。”
傍晚时分,霞光给飞仙城披上一层瑰丽的色彩。城西静心湖波光粼粼,确实是个清静之地。林尘和紫菱伪装成寻常游览的修士,沿湖漫步。
果然,在湖心一处亭台中,看到了正在垂钓的赵晟。他依旧那副古板冷漠的样子,仿佛白日街头的冲突从未发生。
林尘并未直接靠近,而是与紫菱在距离亭台不远处的湖边停下,看似欣赏风景。
然后,林尘以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赵晟听到的音量,对紫菱“感慨”道:“今日真是惊险,若非赵统领公正严明,我二人怕是难脱麻烦。只是不知那孙乾为何要袭击星枢卫,又为何对我等如此感兴趣?莫非……与他背后那位‘主人’有关?”
他说话时,虚空道种的感知力如同最细腻的触须,牢牢锁定着亭台中的赵晟。
果然,在听到“主人”二字时,赵晟垂钓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虽然极其短暂,但瞒不过林尘的感知!
紫菱会意,配合着冷哼道:“哼!藏头露尾之辈!若是堂堂正正而来,又何须让手下用这等下作手段?怕是见不得光!”
亭台中,赵晟的呼吸似乎紊乱了一刹,周遭的灵气出现细微波动。但他依旧没有回头,仿佛沉浸于垂钓之中。
林尘继续加码,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说给紫菱听:“说来也怪,那孙乾消失数年,实力不降反升,毒功越发诡异,其背后‘主人’倒是好手段。只是不知……与那归墟海眼深处的‘东西’,是否有关联?”
“归墟海眼”四字一出,赵晟手中的鱼竿猛地往下一沉!并非有鱼上钩,而是他自身气息骤然波动了一下,导致鱼线失控!
他猛地提起鱼竿,鱼钩上空空如也。
赵晟缓缓转过头,第一次将目光正式投向林尘二人。那目光依旧冰冷,却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与审视。
林尘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甚至还拱手行了一礼,仿佛只是偶然议论被他听见。
赵晟盯着林尘看了几息,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年轻人,祸从口出。飞仙城不是可以随意臆测的地方。”
林尘故作惊讶:“赵统领?晚辈失礼了!只是今日遭遇实在离奇,心中后怕,与同伴感慨几句,绝无他意。”
赵晟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收起鱼竿,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亭台中。
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林尘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反馈。
“他在紧张。”林尘看着赵晟消失的方向,冷冷道,“孙乾背后之人,绝对与归墟海眼深处的秘密有关,而且这秘密,让赵晟这个元婴修士都感到忌惮甚至……恐惧。”
这次试探,风险极大,却也收获颇丰。至少证实了他们的部分猜测,将暗处的敌人惊动出了一丝涟漪。
然而,就在林尘以为此次交锋暂告一段落时,他怀中的帝源骨片,再次传来了极其微弱、却带着警示意味的悸动!
悸动的方向,并非来自离去的赵晟,而是来自……他们身后,湖对面的一片柳树林!
林尘猛地转头,混沌银眸瞬间锁定对岸!
只见那柳树林的阴影深处,一个黑袍身影静静而立,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正远远地“望”着他们。
是那个拍走真龙指骨的黑袍人!
他何时来的?看到了多少?
黑袍人见林尘望来,并未躲避,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隔着湖面遥遥传来。
这一次,是真正的、面对面的暗中交锋。
林尘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虚空道种之力悄然运转。
这黑袍人,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