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终于明白，当初喜儿和福儿第一次到自己家时，为什么会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了。
敢情在她们眼里，自己住的那种地方，跟贫民窟没什么区别。
自己还以为她们是心疼自己一个大男人独居不易。
闹了半天，人家是可怜他穷啊！
这该死的钞能力！
“贤婿，别愣着啊，快动筷子。”
沈万三热情地招呼着。
“多谢岳父大人。”
顾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不知名的肉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鲜美无比。
他发誓，这绝对是他两辈子加起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沈万三喝得面色红润，话也多了起来。
他放下酒杯，神秘兮兮地凑到顾明身边，压低了声音。
“贤婿，为父跟你说个秘密。”
“当今陛下，要秘密召见我了。”
顾明心中一动。
“说是陛下准备修筑京师的城墙，你也知道，这可是个大工程，耗资巨大。”
“国库呢，最近有点紧张，所以陛下就想问问我的意见。”
听到这里，顾明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看着自己这位还在沾沾自喜的岳父，忽然有种想捂住他嘴的冲动。
千万别说，千万别说出那句作死的话啊！
然而，沈万三显然没有接收到他脑电波。
他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几分。
“我当时就琢磨着，这可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啊！”
“陛下有难处，我这个做臣民的，岂能袖手旁观？”
“所以我就想啊，要不我帮陛下一把，这修城墙的钱，我沈家全包了！”
“不仅如此，我还想着，等将来将士们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犒赏三军的钱，我也一并出了！给陛下面上添光！”
沈万三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名留青史的光辉未来。
“啪嗒。”
顾明手中的象牙筷子，掉在了桌上。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
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沈万三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芭比q了。
我这位岳父大人，怕不是个铁憨憨吧？
帮皇帝修城墙？
还想帮皇帝犒赏三军？
你知不知道你面对的是谁？
那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手建立大明王朝的洪武大帝朱元璋！
一个猜忌心极重，掌控欲极强的马上皇帝！
你一个商人，比皇帝还有钱，还要帮皇帝干他该干的活。
你这不是在帮他，你这是在赤裸裸地打他的脸啊！
你这是在告诉全天下，皇帝不行，他没钱，还是我沈万三牛逼！
顾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历史上的朱元璋，为什么非要弄死沈万三了。
就这种作死程度，换了谁是皇帝，都得弄死他啊！
沈万三脸上的兴奋还未褪去，他看着掉落在桌上的象牙筷子，又看了看顾明那张煞白的脸。
“贤婿，你这是……”
他有些不明所以。
顾明缓缓抬起头，那眼神，看得沈万三心里直发毛。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
不是震惊，不是恐惧，更不是崇拜。
那是一种……看绝世大呆瓜的眼神。
充满了怜悯，又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顾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抢救一下自己这位作死小能手岳父。
“岳父大人。”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您刚才说，您要帮陛下修城墙？”
“对啊！”
沈万三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挺胸膛，满脸的理所当然。
“此乃利国利民之举，我沈家出点钱，算得了什么？”
顾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犒赏三军呢？”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岳父大人，您也打算一并包了？”
“那是自然！”
沈万三一拍桌子，豪气干云。
“将士们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我犒赏他们，天经地义！也为陛下分忧！”
顾明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不想再看自己这位岳父那张写满了“快来砍我”的脸了。
这政治水平，基本上可以告别脑子了。
“爹，你看妹夫的脸色，好像不太对啊。”
一旁的沈阳终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小声提醒道。
沈静姝也蹙起了秀眉，一双美目担忧地望着顾明。
“夫君，可是有什么不妥？”
顾明再次睁开眼，眼神已经变得锐利无比。
他看着沈万三，一字一句地问道。
“岳父大人，修城墙之事，我们暂且不论。”
“我只问您一件事。”
“您觉得，对于当今陛下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万三被问得一愣。
“最重要的？”
他思索片刻，试探着回答。
“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顾明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不。”
“是兵权。”
“是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的兵权！”
沈万三脸上的豪情凝固了。
顾明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
“岳父大人您久居江南，可能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
“陛下是如何登上皇位的？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他太清楚军队的重要性了。”
“建国之后，您以为陛下高枕无忧了吗？”
顾明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哪一个不是手握重兵，威名赫赫？”
“陛下睡得着觉吗？”
“他先是借着胡惟庸案，废除了中书省，罢免了丞相，将大权独揽。”
“而后，又设立了五军都督府与兵部，互相掣肘，让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独立调动一兵一卒。”
“前些日子，詹同大人还向陛下进言，建议将那些在外领兵的大将们召回京城。”
“解除他们的兵权，封以虚职，颐养天年。”
顾明每说一句，沈万三的脸色就白一分。
坐在他身旁的沈阳和沈静姝，也听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喘。
这些朝堂之上的机密，他们一个商贾之家，何曾听闻过。
顾明死死地盯着沈万三，声音愈发冰冷。
“陛下为了收回兵权，可以说是煞费苦心，甚至不惜背上鸟尽弓藏的骂名。”
“现在，您，一个商人，江南首富。”
“您跑到陛下面前，跟他说，您要替他犒赏三军？”
“您这是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