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逐月已经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男人侧着身子，用剑指着燕逐月的脖子，高大的身子将地上强撑的男人衬托的狼狈不堪。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收了剑，慢慢走到桑晚跟前，女孩还呆呆坐在轿里，乖乖的一动不动。
他低头亲了亲女孩的头发，爱怜又霸道，从怀里掏出一个匕首，强硬地塞到人手里，桑晚依旧没有动静，手里僵硬的握着匕首。
“桑桑去，亲手杀了他好不好？”男人轻声哄诱着人，女孩还是手里拿着匕首，脑袋维持着男人亲他时候地姿态。
柏涯自然有办法令她听话，他低声细语，温热的呼吸撒在她的耳边，“桑桑难道不恨他？”
燕逐月此时已经趴在地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数不胜数，白衣浸着鲜血，玉冠歪斜，几缕头发遮盖住侧脸，他握紧拳头，抬头看向女孩，“阿晚，跟我回去。”
“阿九还在等着你。”
这句话令桑晚有了反应。
女孩拿着匕首的手颤了一下，掉在了地上了。可男人依旧有耐心，将匕首捡起来，递还给她。
桑晚慢慢走向男人，耳边吹来的风撩起了她的发，女孩过于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神情，让人发觉她的不对劲。
燕逐月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脸色依旧带着失血过多的难看与苍白，他唇角带血，墨发凌乱，半跪在地上，唯一不变的，是他温柔的目光，看着女孩举着匕首向他走来，就这样静静的。
突然，燕逐月动了，他强撑着破败的身子站起来，看着桑晚走到他身边，女孩呆呆的看着他，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又瘦了很多，好像没人照顾的小孩，不知在哪里受了委屈，可再也没吭声，也没告状，她已经不会告状了。
他一把将女孩拉在身后，挡住众多目光，尤其是不远处那个，一眼不眨盯着她的男人。
“桑桑，过来。”柏涯黝黑深邃的眸子透过燕逐月，直射向女孩，他脸色微冷，不辩喜怒，拇指慢慢摩挲着另一只手的虎口，男人生气了。
这一声呼唤，女孩仿佛吓到了，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坚实的土地上，发出了咣当的声音。
“阿晚别怕，表哥护你。”燕逐月温柔略轻的声音，坚定不移，他不知道女孩好久之前，只是为了等着一句话。
可是晚了，身后的女孩动也不动，歪着头看着前面的人，似乎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风吹得好大。
柏涯一袭黑墨色衣袍，被风吹的呼呼作响，脸色越来越冷。
他没想到燕逐月还有余力站起身，还略显可笑的将他的桑桑护在身后，更生气的是，她没有听自己的话，杀了他。
“既然这样，我亲自了结了你。”男人头好像又开始痛了起来，他眼睛都红了，泛着血色，有些不理智，“桑桑你不乖，还以为他能护你，等我杀了他，再惩罚你。”
男人说的惩罚，让女孩反应更大了，她使劲蜷缩在燕逐月身后，拽着他背后的衣角，不敢出来，呼吸紧促，仿佛受到莫大的刺激。
女孩一只手拉着燕逐月的衣角，一只手死死拽着自己的衣领，无人看到，在女孩被拽的变形的领子里，那被人侵占过，泛着吻痕与青紫的锁骨。
燕逐月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冲人安抚一笑，还是那个清风朗月的少年，有些飒爽的英姿，“阿晚，别怕。”
他在安慰她。
在一旁的红灵正要阻止柏涯，却被男人可怖的眼神定在原地，柏涯拿剑的手青筋暴起，死死透过男人，射向他的背后。
都这样了，桑桑还是学不会乖呢。
柏涯手中动作猝不及防，燕逐月轻擦唇角的血迹，提剑格挡，却被打飞，男人甚至震碎了自己的经脉。
又是一剑冲他刺来，燕逐月缓缓闭上眼睛，再也无力抵抗，等待死亡来临。
剑身刺入皮肉的声音格外清晰，燕逐月等着剧痛来袭，却听见面前男人近乎崩溃的吼叫，“桑桑！”
“不！”燕逐月睁开眼，看见的是娇小的女孩护在他的身前，那银色的长剑穿过纤细颤抖的身躯，他浑身颤抖，没了知觉。
血，眼前大片的血色交织。
泪机械性的从眼眶中划过，燕逐月甚至没感觉到自己哭了，他快速往前双臂一伸，要接住那个女孩，连膝盖狠狠磕在地上，都感觉不到疼痛。
心已经狠狠地痛了，痛到发麻。
他慌乱间吐了一口血，胸腔里是被震碎的内脏血块，往常最爱干净的他也没在意，“阿晚，阿晚！”
燕逐月拼尽全力的呼唤着女孩的名字，他眼眶通红，撕心裂肺。
“表哥，我痛…”桑晚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她轻轻唤着燕逐月，和之前那样，自己受伤了，总要找他安慰一般，可话还没说完。
甚至断断续续，血已经抑制不住地从女孩嘴角滑落，血弄脏了女孩的衣领与她干净的脸，燕逐月早就慌了，他用袖子不停的擦拭着女孩的唇角。
但，血始终流个不停。
“我去给你找大夫，阿晚别怕，不痛的。”男人竭力掩饰住，如往常般安慰女孩，却抑制不住声线的颤抖，他上颌下齿都在发出清脆的碰撞。
他用力的要将女孩抱起来，谁知刚动作，却被桑晚打断了，她已经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手扶着燕逐月的袖子，“表哥，别…阿晚好痛…”
燕逐月像是受了刺激，不再动作，他狂摇着头，紧紧咬着后牙，“好，阿晚痛，表哥不动了。”
见桑晚逐渐没了力气，要合上双眼。
“阿晚能不能别睡，表哥还等着漂漂亮亮的娶你呢。”燕逐月说着就掏出胸口里的那枚玉佩，儿时订婚时的玉佩被女孩经常性的摩挲，边角光滑。
他放在了女孩的手里，桑晚却再也没有力气抓住它，任凭它掉落在地上。
碎裂，脆响，四散。
“阿晚就要死了啊，当不成…表哥的新娘子了。”女孩好像是被玉佩给唤了回来，她强撑着几分神智，脸色透着回光返照的红，轻轻勾起嘴角。
燕逐月心口被撕裂了一个口子，他拼命挽留着人，将她抱起来，脑子里已经找了很多种理由，“阿晚，你撑住，表哥还没给你买那个兔子灯呢。”
“你…你忘了吗，那盏漂亮的兔子灯。”
桑晚耳朵已经快听不见了，她还是用力听着燕逐月说话，像那种很有耐心的大人，听着旁人不停地碎碎念。
“不用了…阿晚玩不了了，”你去给旁人吧，女孩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血，身子慢慢发凉，但她挺着一口气没松，眼皮惺惺，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表哥，我想我阿娘了，我阿娘来接我了。”
“还有阿九…”
冯夫人已去世十几载，这话让燕逐月彻底慌了神，他泪如泉涌，强撑着抱起女孩，再不顾她的反对，一边跑一边低头说话。
“阿晚，你再撑一会儿，听话。”
女孩亮亮的眼睛逐渐暗淡，她脸色青白，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表哥，阿晚也能保护你了…”
阿晚，再也不是累赘了，阿晚要去天上，保护阿娘阿九了。
话完，她闭上了那双动人的眼。
怀中人渐渐没了声音，燕逐月望着前方的路，轻轻问道，“阿晚，你知道路吗？”
他如往常一样轻唤她，女孩再也没像往常一样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