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拿着户口本上车,里面温暖舒适,隔开了外边的漆黑寒冷,只听见雨点闷闷的砸在车窗上,他的心也闷得慌。
车内静悄悄的,谁都没说话。
少年灰色的衬衫已经湿透,又随着温度,变得半干,细碎黑耀的发垂着眉眼,他把身体的重心都放在两条腿上,胳膊搭上膝盖。
他安静垂眸的样子,自有一种吸引人的美感。像是还未长成的松杉树,身姿俊秀,迷茫又带有些破碎。
虞欢看他这样,不由得想起来上一世联手接管虞氏集团,可他那时已经成熟有魄力,哪像如今这样露出惨淡的情绪。
“别担心,沈伯伯会没事儿的。”虞欢见人心绪不宁,只当他是担心亲人,安慰两句。
她刻意缓和了语气,带些娇柔舒静,自认为善解人意,手想搭上沈砚的肩膀,却被躲开了。
沈砚没回答,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虞欢退却,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无足轻重的东西。
他怎么这样看她?自己可是帮了他。
见沈砚又往车边挪了很多,一直望向窗外,仅仅露出侧脸。
虞欢暗自咬了咬牙,也没再动。
手术结束,人被推了出来,办了住院手续,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送到这之后,他就让虞欢回去休息了,只有自己在这守着就够了。
沈砚静坐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的都是桑晚,她有没有乖乖睡觉,睡之前有没有把湿衣服换下来,是不是自己又偷偷的哭鼻子。
沈砚凶完人就后悔了,他知道怨不得别她,可回去没看见人,心里总是一阵后怕,一种什么也抓不住的紧张感。
她每次都不听话,动不动就发脾气。
可他着急走的时候,也会想起那张苍白的小脸。
天太晚了,所以他想让她早点休息,可看见她,又止不住心里的情绪,凶了她。
到底要怎么和她道歉,她可是记仇得很。
掌心用力抵住额头,他脑子心里还是很乱,压抑的透不过气。
就这么在这守到第二天早上,身上衣服早就干透了,腰背以及身上的骨节有明显酸痛感,外公还没醒,他去外边买了点粥。
提着粥回来的时候,主治医生叫住他,称要聊些病人的情况。
他建议安排病人转院,在这只能保守治疗,这一摔可能都要待在医院里,如果有更好的手术资源,那一定不在这个小县城里。
沈砚拎着粥的手蜷了下,又放开,守了一晚上,声音也略带疲惫的哑,“我知道了。”
医生离开,他把粥拿进病房里,外公还在昏睡,他年轻时也是干活做事的一把好手,晚年却被困在小小的床上,动弹不得。
早点治疗是最好的。
可,他没有钱。
突然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让沈砚去找桑晚是不可能的,他有自己的骄傲,怎么能和心爱的女孩低头借钱。
修剪整齐的指甲摩挲了一瞬,他最终还是选择去找虞欢。
虞欢虽然被沈砚拒绝了,也没气馁,长辈住院,她是要去看望的,顺便也能在长辈面前邀功。
她打扮得体,特意舍弃了小香风的裙子,换上了简约的长裤短袖,一看就平易近人很多。
据自己了解,沈砚可能感他们二人差距太大,自己打扮越贵气也是不行的,所以就走平民风。
她提了水果补品,鱼翅燕窝人参还有一锅香喷喷的鸡汤。
进到病房的时候,沈砚正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虞欢下意识的想伸手赶紧收了回来,她把装着鸡汤的桶轻轻放在桌子上,小心唤他,“沈砚,这是我给沈伯伯熬的鸡汤。”
“你也没吃饭吧,还是不饿…”
沈砚侧着身子,又往回看,虞欢正说着话却被他的模样打断。
少年微红的眸子像是哭过一样,睫毛尾根湿润润的,他正望着她,明明是面无表情,却又有着茫然的脆弱。
“确实有点饿。”沈砚接过她的话。
虞欢原本只是客气一下,但见他如此,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那我请你去吃饭。”
她转头吩咐着门外守着的护工,如果人醒了就代为照顾。
“那…我们现在去吃饭?”虞欢说话间,沈砚慢慢站起身,冲她点头。
他与昨天很不一样。
虞欢有些奇怪,难道说昨天反常是因为沈砚关心则乱,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们一前一后的出了病房,二人前脚刚走,后脚桑晚就来了。
她也一夜没睡好,特地找了德叔一起来看沈外公。
村里教育资源落后,德叔暂时受了委托,当代课老师,他当时是不想同意的,可桑晚替他点了头,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知道沈砚家出事,是小姐给他打的电话,接到电话,他就急匆匆的往这赶。
桑晚刚进病房,就看见地上的众多补品,这一看就不是别人买得起的,绝对是虞欢拿的。
她心里来了气,又看见病床上昏睡不醒的老人,忍了下来。
德叔在门外守着没进来。
桑晚轻轻坐在沈外公病床的椅子上,她替人掖了掖被子,声音轻到模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声音小到可怜,沈外公却慢悠悠转醒了,他睁开浑浊的眼睛,有些疲惫又费力的看着人,“丫头,又不是你的错,老头子才不怪你。”
沈外公身体不行,脑子却没糊涂,当时下雨,他是存了私心让人去找沈砚。
哪能怪她啊。
桑晚鼻子一下酸了,用力把泪憋了回去。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桑晚也就乖乖坐在那陪他,沈外公恢复了些力气,看见病床边摆的东西,“这些都是你拿的?”
“老头子用不着,乱花钱快拿回去退掉。”
桑晚一噎,又说不上什么话来。
她只顾着着急来看人,根本没拿东西,正想反驳,就听见虞欢得意的声音,“沈伯伯,怎么乱说呢,这些补品都是用的到的。”
话音刚落,桑晚扭头看向门口,虞欢正挽着沈砚的胳膊,小鸟依人贴在他的胸口走进来,二人登对极了。
沈砚目不斜视的进来,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