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沈砚终归是娶了虞欢。
他们没有领证,婚后也不住在一起。
他像是发了疯,毁了虞氏,拍卖了虞宅,又觉得不够,重新创办了沈氏,把之前得罪过虞氏的人和事全都搞死。
干的疯狂事上了新闻头条,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也没有阻止。
这些新闻终究是落在大海里的一滴水,国内国外,没有一丝浪花。
他暴瘦,胃痛,疾病折磨的形销骨立。
再也没得到她的一点消息。
沈砚废了一条腿,雨天旧时总是泛着刺骨的疼。
这并不影响他钟爱雨天,雨水能带给人很多东西,感受着心脏的跳动,那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虞欢似乎也被他刺激的不轻,扬言要和他一刀两断,这个外界都在传的,名存实亡的情侣,被沈砚强硬的手段,留在原地。
他疯了一样的报复和她有关的一切。
可他每年都替她看望虞老爷子,从白天站到黑夜,期待着重逢的偶遇,她一次也没回来。
第五年,又到了外公的祭日。
依旧是个阴雨天,他单手拄着拐杖,没有依靠任何人的搀扶,哪怕腿疼到颤抖,凌虐似的感受着她给予自己的痛楚。
台阶并不好走,年份久远的石阶长满了青褐色的苔藓,有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他竟然在期待自己跌落山崖,期待自己粉身碎骨,更加歇斯底里的享受着无边的疼痛。
每到亲人祭日,走过这条与她走过的路,都会想象着她的身影。
他太瘦了,苍白的脸仿佛吸血鬼,不见一丝亮光,笔挺的西装穿在自己身上格外宽阔,冷风吹灌到袖子里。
等了三年又五年,可没关系,他还有时间,再等她一个又一个八年。
她的样子在泛起泪水的眼底模糊不清,他又哭了,无声的泪洒落,静静的划过白皙的脸,因为贫血又带起一阵阵眩晕。
裤腿被雨水打湿,他撑着一把黑伞,眼眶红的充血,硬是被他压了下去,如果她在这,可能会嘲笑自己哭鼻子。
她会变成什么样呢?
胖了还是瘦了,那个男人会不会对她好,记住她爱吃的东西,挑食的毛病,发脾气时,会不会把她抱在怀里,轻声的哄呢。
她总不听话,生病时不爱吃的药,怕打的针,会不会强迫她治疗,把人直接丢进充斥着消毒水的医院,让她独自面对医院安静的房间呢。
会不会因为她的任性,对她不管不问,任由她被痛苦孤寂的情绪支配全身,自己躲在被子里哭泣呢。
失去她的第三年,沈砚开始恨,发了狠的要报复。
失去她的第五年,他又开始爱,爱一切,只是不爱自己。
风雨捶打着路边白色的花,虎尾草也垂了脑袋,沈砚把伞放在那,弯腰替它们撑着。
沈砚太高了,弯下腰的动作会带起腿的疼痛,可他不在意,用笨拙可笑的姿势,采摘无名的花。
他崭新的西装浸湿,肩头一阵阵的冷,腿更疼。
他学着她的样子,把花放在沈爷爷的墓碑前,看着老人慈祥的脸庞,体会到了失去亲人的滋味。
那时虞老爷子也是同样病重的躺在床上,呼吸都用氧气罩,病房里沉闷寂静,两人视线交汇,沈砚率先狼狈的挪开了眼。
那个遭受着病痛折磨的老人看着他,讽刺他的天真与妄想,还觊觎他最宠爱的孙女。
沈砚抿唇,任由他诋毁。
最后老人见他不搭腔,又重重的咳嗽,“你这小子,罢了罢了。”
“只要你暂时接管虞氏,拿着我的遗嘱等她回来就行。”
那个老人形如枯木,混浊的眼睛有些神采了,他艰难的喘气问他:“能不能帮老爷子一个忙,看在她的份上。”
虞老爷子连手都抬不起来,却那样拜托他,“帮我把氧气罩拔了,我要下去看看自己那两个不孝子了。”
沈砚想摇头,可虞老爷子给他讲了她关于父母的故事,不作为不爱孩子,所以桑晚才有了这么个嚣张跋扈的性格。
他问虞老爷子:那她你也不在乎了,真就不见最后一面了?
虞老爷子哼了一声,“我这个糟老头有什么好看的,让她看着我去世,你舍得吗?”
最终沈砚颤抖的拿下氧气罩,隐瞒消息,他怕她恨他。
后来,她回国的葬礼上,遗嘱打开公证,继承人是虞欢。
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
后来形形色色的事儿,像是报应,他答应了虞老爷子的恶作剧,也受到了她的报应。
既然什么也留不下她,那就试试恨吧。
风又吹来,男人风姿依旧,目光不见灼灼,只留下怀念的留恋。
心中痛苦难忍,他几次想说话,又止住,最后他对着沈外公的墓碑开口。
“外公,您总说人跨越不了阶级,可我这辈子跨不过的坎儿,是我的心。”
他后悔了,不该参加高考,带着目的靠近她。
涌起千般万般情绪,涌入胸口处哽塞,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的最后,黑伞被留在了那里,一处空地上,花儿不受风吹雨打,只是少了几根虎尾草。
车停在一处房产,虞欢在这蹲守。
车灯亮了又灭,沈砚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冲过来,硬扯着他,有人阻止却被他拦下来。
虞欢恨透了沈砚那个不争气的样子,她觉得他肯定是疯了,扯着他的领带,沈砚由于太瘦,常年身体不好,竟也被拽的踉跄。
她冲他恨铁不成钢的吼:“你看看这个样子,还想着她能来看你吗?”
后视镜里,男人惨白的脸色虚浮,他在折磨别人和自己,一个也不想放过。
“她不会来看我。”
早就料定他不会回答的虞欢,猝不及防的听见他这句话,满含着酸涩和委屈。
他还会委屈吗?
虞欢松开了钳制他衣领的手,讽刺又得意的勾起红唇:“当时那个场景,你要她怎么做呢?”
“是和你山盟海誓的殉情,向所有人宣告你们的爱,还是说直接与你当一对阴间的苦命鸳鸯呢?”
沈砚的手死死的扶拽着车门的把手,眼睛已经通红,他语气里带着祈求的问她。
“她什么时候回来?”
风又吹过耳畔,女人的话也飘过来。
“她?早在五年前就死了啊。”
沈砚说不出话来,声音又在耳边回荡。
“你别不信,那个男人带走她,又想困住她。”
“我那个妹妹你是知道的,脾气最是暴躁,要是有人不顾意愿的强迫,肯定要闹得你死我亡的。”
“她不愿意,就自杀了。”
虞欢抱着手臂,很奇怪的发问,不经意间的话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对了,你也关过她吧。”
“那她是怎么做的呢?”
沈砚眼前一黑,耳边轰鸣,血液跟着倒流。
那时她什么也没做,象征性的发火,还是由着自己胡闹。
这个高大的男人失声痛哭,他一直以为自己永远不配被爱。
可那种得知自己被爱,而又失去的痛苦,更加深刻。
小院里,沈砚坐久了,打了个盹儿,眼前女孩的轮廓清晰又模糊,他见自己回到了初遇的那一年,穿着简单又朴素。
女孩又生气了,梦里的那个他紧拉着她的手不松开。
眼角似有泪水划过,沈砚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他死了,正值壮年,二十八岁。
去陪他的挚爱。
手腕关节处,那道血迹缓缓落入土地,滋养了院里那棵老树。
他奢望的想问她。
“柿子树快结果子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