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丛林像一张湿热的巨口,吞噬了陈默和他的残部。腐烂落叶的气味、蚊虫的嗡鸣、还有远处时断时续的枪声,构成了这座死亡之岛的主旋律。
二十多人沿着一条干涸的溪谷艰难前行。每个人都浑身湿透,伤口在海水的浸泡和丛林的闷热中隐隐作痛,但没有人抱怨。陈默走在队伍中间,他的步枪枪托抵着肩窝,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每一片晃动的叶片、每一处可疑的阴影。
“停。”他忽然举起拳头,低声示意。
队伍瞬间静止,队员们迅速依托树干、岩石寻找掩体。前方二十米处,几片芭蕉叶不自然地晃动着——不是风吹的。
陈默朝身侧的 雷昊 使了个眼色。雷昊虽然肩膀负伤,但动作依然矫健,他像只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右翼迂回。片刻后,那边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哼和身体倒地的声音。
雷昊拖着一名穿着迷彩服、脖子被扭断的敌方哨兵回来,从他身上搜出了一部对讲机和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
“默少主,看这个。”雷昊将地图摊开在潮湿的地面上。地图虽然粗糙,但清晰地标注了几个点位:他们登陆的“西乱石区”、主滩头、“营地”(估计是守军大本营)、以及……一个位于岛屿中央山丘背面的、标着特殊符号的地点,旁边潦草地写着“货场”。
“看来岛上不止有守军,还有‘货’。”陈默盯着那个符号,眼神微凝。那符号的风格,与之前在“冰冷摇篮”和“海洋微风”号上见过的、与“置换”计划相关的标记有几分相似。
对讲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叫:“三号哨位,报告情况……三号哨位?”
陈默抓起对讲机,压低嗓音,模仿着刚才哨兵的口音(他曾在东南亚待过,熟悉几种口音)含糊回应:“一切正常……看到几只鸟,虚惊一场。”
对面沉默了几秒,似乎没听出破绽:“保持警戒,那群老鼠钻进林子了,老大命令拉网搜索,一个都不能放跑。”
“明白。”
结束通话,陈默迅速做出判断:“他们正在组织拉网搜索。我们不能被动等他们来围。地图上这个‘货场’是关键,夜鸢如果还活着,很可能也在朝那个方向去。我们去那里,打乱他们的部署,也看看能不能找到夜鸢,或者至少搞明白他们到底在运什么。”
“可是默少主,我们就这点人,弹药也不多了……”一名洪门的老兄弟忧虑道。
“正因为人少,才要打要害。”陈默站起身,环视众人,“我们不是来占领岛屿的,我们是来捣乱的。动静越大,他们越乱,夜鸢她们的机会就越多,我们也才越有可能找到活路。把缴获的手雷、炸药集中一下,我们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
绝境往往能逼出人最大的潜能。这些幸存下来的,本就是龙兴盟各堂口的精锐,此刻在陈默冷静而决断的指挥下,迅速重新整合。擅长丛林追踪和布置陷阱的洪门老手在前开路,辰龙堂和烈虎堂的突击手负责两翼,伤员被保护在中间。他们就像一柄淬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却又坚定地刺向岛屿的心脏。
与此同时,岛屿南侧峭壁附近。
夜鸢 和她的小组并未失联,只是被迫进入了无线电静默。她们攀上峭壁后,发现这里的防御远比预期森严。不仅在山顶有了望哨,峭壁下方的丛林里也有暗哨。她们被迫击退了两拨巡逻队,击毙七人,自身也有一名影组成员阵亡,两人轻伤。
就在她们寻找潜入岛屿腹地路径时,恰好目睹了海面上的激战和“破浪号”转向乱石区的决绝。夜鸢瞬间明白了陈默的意图和处境。
“少主他们登陆了,但被困在西边。”夜鸢在临时隐蔽点低声对队员说,“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制造混乱,牵制敌人,给他们创造机会。”
她们放弃了原本相对安全的侦察路线,转而主动出击,偷袭了峭壁山顶的了望哨,获取了更好的视野和一部功能完好的电台。通过电台监听,她们大致掌握了守军的部署和正在进行的拉网搜索计划。
“他们在找少主他们……还有一个‘货场’被反复提及,似乎非常重要,要求加派守卫。”夜鸢分析着零碎的信息,“我们去‘货场’。那里如果是重要节点,破坏它,最能打乱他们的阵脚,也最有可能吸引火力,减轻少主的压力。”
影组如同暗夜中的死神,开始向着岛屿中央潜行。她们的行进路线与陈默的队伍,在地图上逐渐形成一条向心汇拢的弧线。
岛屿中央山丘背面,所谓的“货场”,其实是一处利用天然岩洞和后期搭建的简易棚屋组成的隐蔽区域。这里停放着两辆越野车,岩洞入口处有厚重的防水帆布遮盖,四名持枪守卫在附近巡逻,棚屋里似乎还有人。
陈默的队伍在距离货场约三百米的一处密林中停下。通过望远镜观察,防守比预想的严密。
“硬冲不行。” 雷昊 低声道,“得想办法引开他们,或者制造混乱。”
陈默仔细观察着地形和守卫的巡逻路线,目光最终落在货场侧面一堆码放整齐的油桶上。“老海,”他看向那位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如果我们用精准射击打爆那些油桶,能引起足够大的混乱吗?会不会引爆整个货场?”
老海眯着眼估算了一下距离和油桶类型:“那是柴油桶,不是汽油,没那么容易爆,但打穿了流出来,点着了也是场大火,足够制造混乱。不过要打得准,得再靠近一百米,而且开枪就暴露。”
“暴露就暴露。”陈默眼中闪过厉色,“我们本来就是要闹出动静。雷昊,你带五个枪法最好的兄弟,摸到那边那块岩石后面,瞄准油桶。等我的信号。”
他又看向其他队员:“其他人,分散在货场另外几个方向,等油桶起火,守卫混乱的时候,用手雷和火力压制,制造我们人多从四面围攻的假象。不用真的冲进去,打乱他们就行。重点是探查岩洞里面有什么,如果可能,抓个舌头。”
命令被迅速执行。雷昊 带着人像蛇一样在灌木丛中匍匐前进。陈默则带着剩下的人,利用丛林的掩护,向货场其他方向运动。
就在陈默即将发出攻击信号的瞬间,货场另一侧的丛林里,突然传来了几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噗噗”声——是加装了消音器的枪声!
紧接着,货场外围的两名巡逻守卫身体一僵,捂着脖子颓然倒地。另外两名守卫惊觉,刚要举枪,又是两声轻响,他们也跟着倒下。
是夜鸢她们!
陈默心中一振,立刻改变计划,低吼道:“动手!掩护她们!”
“砰!砰!” 雷昊 那边的枪声也响了,子弹精准地钻入柴油桶。虽然没立刻爆炸,但柴油汩汩流出。
棚屋里冲出五六个人,岩洞里也跑出几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夜鸢小组从侧翼现身,精准的点射又放倒了两个。陈默这边也同时开火,枪声和手雷爆炸声从几个方向响起,完全是一副大部队围攻的架势。
守卫们慌乱地还击,有人试图冲向越野车,有人想退回岩洞。场面一片混乱。
“冲进去!进岩洞!” 陈默看到时机,一马当先,从藏身处跃出,一边射击一边冲向货场。几名队员紧随其后。
夜鸢也看到了陈默,心中稍定,指挥队员提供火力掩护。
陈默冲进货场,一脚踢开一个试图举枪的敌人,顺手用枪托砸晕,毫不停留地冲向岩洞入口。洞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化学品的刺鼻气味和……淡淡的、熟悉的消毒水与生物制剂混合的味道。
岩洞不深,里面堆放着一些板条箱和帆布覆盖的货物。最里面,几个银白色的、带有生物危害标志和温度控制的特殊货柜格外显眼!和“海洋微风”号上的类似,但体积更大。
一个穿着白大褂、吓得瑟瑟发抖的技术人员正躲在货柜后面。
陈默一把将他揪出来:“这里面是什么?说!”
“是……是培养基……和……和活性载体……”技术人员语无伦次。
“什么载体?说清楚!”
“‘置换’……计划的病毒载体……冷冻休眠态……要运到南美激活……”技术人员崩溃了,脱口而出。
南美!新的投放点!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雷昊 的喊声和更加密集的枪声:“默少主!有增援!好多车!快撤!”
陈默看了一眼那几个货柜,又看了一眼洞口。炸掉它们,能摧毁这批载体,但自己这些人恐怕很难全身而退。而且,这个技术人员和已经获取的信息,可能比炸掉货柜更重要。
“带上他!撤!” 陈默果断下令,同时将一颗手雷扔向那几个货柜的连接线路和温控设备。“夜鸢!雷昊!交替掩护,按预定路线撤!”
爆炸声在岩洞内响起,火光和浓烟涌出。虽然没能彻底摧毁货柜,但足以破坏其储存条件。
龙兴盟的两支残兵,在货场外汇合。陈默和夜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疲惫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凝重。
“不能回滩头,也不能去西边了。追兵很快会到。”夜鸢快速说道,“南边峭壁下有个我们发现的浅洞,可以藏身,靠近海边,或许能找到机会弄条船。”
“走!” 陈默毫不犹豫。
一行人搀扶着伤员,押着俘虏,迅速消失在丛林之中,向着岛屿最险峻的南岸撤去。身后,货场的火光冲天而起,敌人的叫骂声和车辆引擎声越来越近。
绝地求生,他们闯过了第一关。但这座孤岛,依旧是一片巨大的、危机四伏的猎场。而他们带回的关于“南美”和“病毒载体”的情报,则将指向下一个更加凶险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