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前后,染坊的紫藤开得正盛,一串串紫花垂下来,像挂了满架的小铃铛。风一吹,花瓣簌簌往下落,铺在青石板上,像层紫色的地毯。小石头蹲在架下,捡了把花瓣往石臼里放,鼻尖沾着点紫粉,像只刚偷喝了紫花酒的小松鼠。
“别光顾着捡,”阿禾提着竹篮过来,里面装着刚摘的紫藤花,“阿姐说用紫藤花染布,得选半开的,太艳的掉颜色,太生的没香味。”她把花瓣摊在竹匾里,阳光透过花瓣,照出淡淡的紫,像浸了水的紫水晶。
小樱正在调染液,把紫藤花汁倒进染缸,又加了勺明矾:“这颜色娇贵,得在阴天染,太阳太烈会晒褪色,像害羞的姑娘,见不得强光。”她用长杆搅动染缸,紫水在缸里旋出温柔的涡,像把满架的花香都搅了进去。
梭子搬来新做的拓花板,上面刻着缠枝莲的纹样,莲瓣间还绕着细藤:“这是照着咱架上的紫藤刻的,拓在紫布上,像花藤自己爬上去的。”他拿起块试拓,紫纹印在白布上,果然活灵活现,惹得小石头直拍手。
阿婆坐在廊下,把晒干的紫藤花蒂收进布袋:“这花蒂可别扔,煮水是深紫,能给淡紫布收边,像给花藤描了道边,更精神。”她指着院里的晾布架,“等会儿染好的布晾在紫藤架下,让花再熏熏,香味能留得久些。”
小石头自告奋勇拓花,拿着刻好的缠枝莲板,往浸了紫藤汁的布上按。可他总掌握不好力道,要么拓得太浅看不清,要么太用力让紫汁晕开,像朵发了霉的花。
“别急,”小樱握着他的手教,“手腕要稳,像给花藤搭架子,既要贴紧布面,又不能压坏了纹路。”她带着他拓了朵,莲瓣清晰,藤条婉转,像真有蜜蜂要飞上来采蜜。
阿禾则在旁边用花蒂水描边,细毛笔在布角画着圈,把晕开的紫边收得整整齐齐。“这样看着就利落了,”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像阿婆给咱缝衣裳锁边,针脚得匀。”
傍晚时,第一匹“紫藤布”晾在了架上。淡紫的布面衬着深紫的缠枝莲,风一吹,像满架的紫藤花都活了过来,香味随着布摆晃,漫了满院。路过的绣娘进来借针线,看见这布眼睛都直了:“这花拓得比绣的还像!给我留两匹,我要绣上只紫蝴蝶,准能卖出高价!”
“这是用咱架上的紫藤染的,”小石头骄傲地说,“连香味都一样呢!”
绣娘笑着说:“我女儿下月出嫁,用这布做件披风,盖头一掀,像从花藤里走出来的仙子。”
夕阳把紫藤花染成了金紫色,布面上的缠枝莲在余晖里泛着光,像撒了层碎金。小石头翻开新染谱,在上面画了架紫藤,旁边写着“紫藤半开花染淡紫,花蒂水收边,缠枝莲拓纹,香浸布,春之韵”,字旁边还画了只小蝴蝶,正往花藤上落。
阿禾凑过去,在蝴蝶翅膀上点了两滴紫:“这样才像沾了花汁的样子。”
夜里,紫藤架下的灯亮着,萤火虫在花藤间飞,像提着小灯笼的精灵。阿婆用“紫藤布”给两个孩子各缝了个小荷包,里面装着晒干的紫藤花,闻着香得让人发困。小樱和梭子坐在石桌旁,商量着给镇上的学堂做批紫藤纹的书套,让孩子们捧着书都像捧着束花。
小石头趴在紫藤架下,闻着荷包里的香,听着花藤“沙沙”的响,忽然觉得,这染坊的花,就像这“紫藤布”,不只是好看,还藏着太多的巧思——在半开的花瓣里,在缠枝的纹路里,在伙伴相交的手心里,把每个带着花香的日子,都染成了带着甜味的诗。
第二天一早,他发现紫藤架下的布上落了只真蝴蝶,紫莹莹的翅膀停在缠枝莲上,像拓上去的活纹。他赶紧翻开新染谱,在蝴蝶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惊叹号,心里想,原来染坊的布,真能把春天的精灵都引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