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的叫声从院墙外传来时,赵悦正蹲在菜畦边,教小樱辨认紫苏苗。嫩绿色的幼苗刚冒出两片叶子,小樱的小手笨拙地拨开泥土,指腹蹭上草叶的绒毛,痒得她咯咯直笑。
“这是紫苏,”赵悦握着她的小手轻轻抚摸叶片,“等秋天结了籽,就能收起来做香料,还能染布。”小樱似懂非懂地点头,抓起一把土就往嘴里送,被赵悦笑着拦住:“这可不能吃,得等妈妈做成紫苏饼才行。”
堂屋里,蓝布衫老人正和几个学员视频连线。镜头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绣绷,怯生生地展示自己的作品——歪歪扭扭的紫苏叶旁,还绣了只布谷鸟,针脚虽然松散,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绣得真好,”老人眯着眼睛夸赞,“鸟的翅膀再绣宽点,就更像要飞起来了。记住,针脚要跟着线条走,就像走路要顺着路痕,才不会摔跤。”小姑娘用力点头,身后传来她妈妈的声音:“王奶奶,谢谢您,这丫头以前坐不住,现在每天都要绣两个时辰呢。”
挂了视频,老人揉了揉眼睛,对刚走进来的陈默说:“这线上课办得值,昨天还有个新疆的小伙子,说要把紫苏染的布做成民族纹样的坎肩,让我给看看配色。”陈默端来刚沏好的紫苏茶,笑着说:“您这手艺都传到边疆去了,比当年走街串巷做针线活时影响大多了。”
正说着,小雅抱着个大纸箱进来,上面印着“非遗工坊材料包”的字样。“第一批材料包寄到啦!”她拆开箱子,里面是分装好的绣线、靛蓝布和绣绷,每个包裹里都夹着一张手写的小卡片,上面是老人画的简易绣样。
“这是给偏远地区学校的公益包,”小雅拿起一张卡片给老人看,“上面写着‘一针一线,绣出家乡的样子’,美术老师说要带着孩子们绣自己家乡的花草,到时候我们再办个线上展览。”老人接过卡片,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眼眶有些湿润:“我小时候要是有这条件,也不至于只会绣些简单的花样。”
午后的阳光穿过葡萄架,在地上织出细碎的网。小樱拿着小喷壶给紫苏苗浇水,水珠落在叶片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赵悦坐在竹椅上整理学员的留言,时不时笑出声:“有人说用我们的染布做了桌布,邻居都来问哪里买的;还有人把绣着紫苏的手帕送给了外国朋友,说这是中国的味道。”
老人忽然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旧木箱旁,翻出个用蓝布包裹的小包。打开一看,是几枚锈迹斑斑的铜制顶针,还有一本泛黄的绣谱,封面上用毛笔写着“民国二十三年”。“这些给你,”她把东西递给小雅,“顶针是我娘传下来的,绣谱上有几种失传的针法,你琢磨琢磨,加到课程里去。”
小雅捧着绣谱,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针脚示意图虽然模糊,却能看出当年的精巧。“奶奶,您放心,我一定弄明白。”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下个月有个非遗博览会,组委会邀请我们去参展,还说要给您颁个传承奖呢。”
老人摆摆手,脸上却藏不住笑意:“我老婆子算啥传承人,真正的传承,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愿意学、愿意做。”她看向菜畦里的小樱,小家伙正学着赵悦的样子,把掉在地上的紫苏叶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小篮子里。“你看,连小娃娃都知道珍惜,这就错不了。”
布谷鸟又开始叫了,一声声像是在催促着什么。赵悦看着阳光下的紫苏苗,看着认真研究绣谱的小雅,看着老人眼角的笑纹,忽然觉得,所谓传承,就像这布谷鸟的叫声,年复一年,在新的土壤里,总会长出新的苗来。而那些针脚、那些色彩、那些故事,就在这一声声鸟鸣里,悄悄融进了寻常日子的肌理中,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