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彻底驱散了荒原河床上的阴冷,却带不走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战斗发生在刚刚河床的东南方,山匪埋伏了一百四十多人。老李叔、冷啸、卫鑫眸他们都没有想到,一片浅浅灌木丛覆盖的阴坡下,会伏着这么多人。
要不是“寓言”之前的提醒,他们十九人肯定会有损失。
现在河床里只有泥土腥味,和匪徒们内脏破裂后的恶臭。猝不及防的埋伏让每个人都还没缓过气来,短暂沉寂后,战斗结束后的战场上,固有的声音开始浮现——垂死者无意识的呻吟,伤马悲戚的嘶鸣,以及幸存者捕快们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十九骑默然无声地穿梭在尸骸之间,如同收割后的农夫在捡拾麦穗。他们翻检着尚有价值的物件:箭囊里未被血浸透的箭矢、皮囊里满瓶的清水、散落的、尚能入口的干粮。
除了冷啸,大家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效率。连续两场的血战,已经将他们心智中不必要的柔软彻底磨去,只剩生存的本能。
冷啸端坐于马背之上,目光始终定格在十余步外,一名穿着半旧锁子甲、正试图用未受伤的左手撑地爬行的山匪大头目身上。这山匪首领后胯,生生受了冷啸一骨朵。像极了一条被雄狮咬断脊梁骨的非洲鬣狗,拖地匍匐而行。
这人渣将会怎么死,冷啸并不关心。但是他脖颈上一串灰褐色石子,引起了冷啸的注意。
他让黄骠带着自己慢慢靠近,蹄声哒哒,如同催命的鼓点,逼近那名绝望的匪首。
就在他举起铁骨朵,准备结束这家伙罪恶的一生时。侧翼战团陡然爆发的异动,吸引了他的目光。
是刘华添!
只见他突然深陷在四五名悍匪的包围圈中,那四人是把自己浅埋在河沙内,等人靠近就暴起杀戮的。不过刘华添好像早就知道有四个人这里一样,四个山匪从沙中暴起之时,他已将手中锁链锤舞得密不透风。
链锤之术,最重轨迹难测,劲力刁钻。显然刘华添深得其中三昧,他并不与敌人硬碰硬。脚下步伐灵动,身形时而低伏,时而旋转。那条连接着棱角锤的铁链,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诡谲莫测的弧线。
一名山匪嚎叫着挥刀直劈,试图斩断旋转的锁链圈。刘华添左手腕猛地一抖,链锤不退,反而借着对方泰山压顶之势向上一撩,自下向上折成一道短线。 “噗”地一声闷响,链锤好巧砸碎了那人的左膝盖骨!疼的他顿时满地打滚,还连带着扫倒了一旁的另一个拿着环首刀的山匪。
被扫倒那人尚未爬起,另一名马匪已挺枪刺向刘华添肋下。刘华添看也不看左脚后错,身形侧移半尺闪过长枪。同时右手猛地回拉锁链锤,链锤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带着呼啸的风声绕回。狠狠的击碎了那匪的后脑!
“砰!”
链锤的力度和角度都不是这颗脑袋可以理解的,所以他死了。
这血腥的一幕并未让其余山匪退缩,反而激起了他们亡命的凶性。剩余两人欺身而上,右膝盖碎了的那人也嘶吼着匍匐着持刀前扑,真的很像一条垂死的鬣狗……
刀光闪烁间,刘华添手中锁链在周身舞成一团动感模糊的黑影。棱角锤时而在空中变向砸向一人面门,逼得对方仓皇格挡后仰;时而贴地扫向旁人小腿,引得他惊惶跳跃,那匍匐之人更是躲闪不及被砸中太阳穴一命呜呼;时而毒蝎摆尾,在格开一柄长枪的同时,诡异地上挑,重重撞在另一山匪的下巴上,碎牙、碎下巴溅起的下面是昏死过去肥胖败类。
链锤过处,人仰马翻,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那变幻莫测的攻击方式,那专攻后脑、关节、太阳穴等脆弱之处的狠辣,将链锤这种奇门兵器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刘华添竟凭一己之力,将四名悍匪的垂死反扑死死压制,为同僚创造了绝佳的击杀机会。马徐志、郑世先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团,刀光闪过,剩余二人立时毙命。
冷啸不禁在马上鼓掌叫好,这套锁链锤法他已经让“寓言”记录下来了。心中也对刘华添的评价又高了一层,但他手下动作毫不停滞,铁骨朵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那名已爬出数步的山匪头目后心砸去。
那大当家似有所觉,自知难逃一死,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怨毒,竟用尽最后力气猛地翻身扬头,脖子上的石子串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碰撞,发出几声异常清脆、甚至带着某种穿透性锐音的“叮叮”声响!
这声音不算响亮,却割裂了战场上的喧嚣,直刺耳膜。冷啸只觉耳中微微一痒,胯下黄骠竟也不安地甩了甩头,打了个响鼻。
「检测到高频声波振动。」脑海中,“寓言”的提示几乎与声音同步响起,界面微光一闪而逝,「数据库比对完成,目标物特征匹配:『响石』。地质成因:岩石内部因风化、溶解或特殊成岩作用形成空腔或包裹异质矿物,受外力撞击、摇晃时,因腔体共振可产生特定频率声波。注:此类声波对多数牲畜及部分人类的听觉系统存在明确干扰效应,可导致短暂不适、注意力涣散,于混乱战场环境具备战术应用潜力。」
响石?扰敌?
冷啸心念电转,砸落的骨朵于千钧一发之际微微偏转方向,擦着匪首的耳边重重砸入地面,溅起的泥土扑了对方满头满脸。那匪首愕然的神情还未褪去,已被冷啸紧随而至的铁锏柄端精准敲在颈侧,闷哼一声,晕厥过去。
冷啸俯身,一把扯下那串石子项链。入手微沉,石子表面粗糙,色泽黯淡,与普通河滩碎石无异。他再次轻轻一晃。
“叮——叮——”
刺耳的脆响复现,旁边一匹无人驾驭、正低头嗅着血污的战马受惊般猛地抬起头,焦躁地踏动着蹄子。
果然有些门道!
冷啸立刻抬头喊话:“华添!”
刘华添闻声抬头,看向冷啸。
冷啸手臂一扬,将那串石子抛了过去:“这种石头,名为‘响石’。撞击之声可惊敌马,乱敌心神。找找收集起来,设法缀于你的链锤之上,或藏于身侧,临敌时激发,可助你破阵!”
刘华添伸手接过,他不明其理,但依言将项链用力一抖。
“叮叮叮!!”
一连串尖锐急促的脆响爆开,如同金铁刮擦琉璃,不仅让周围几名正在收拾战场的捕快皱起了眉头,下意识捂住耳朵,更引得附近好几匹缴获的战马惊恐地嘶鸣、人立,险些将背上的缴获物资掀翻。
刘华添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他本就是玩弄链锤轨迹、制造攻击诡计的大行家,立刻便意识到这“响石”在混战中的巨大价值——这简直是给他凶悍诡异的链锤之术,又增添了一重无形无影的音波攻击!想象一下,当敌人面对呼啸而来的链锤,还要被这刺耳噪音干扰心神、坐骑受惊的局面……
“头儿,明白了!”刘华添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他珍而重之地将项链塞入怀中。随即那双锐利的眼睛便开始如同筛子般,仔细地扫视着脚下每一寸土地,搜寻着任何可能类似的石子。其他捕快见状,也纷纷留意的起来。
冷啸抬头望了望已升上中天的太阳,炽烈的光线将荒原的每一个细节都暴露无遗,也带来了蒸腾的热浪。他感受着腹中传来的饥饿感,以及“寓言”那持续传来的、因能量消耗而略显滞涩的微弱提示。
“搜集清水,分发干粮,处理伤口。”他亲切吩咐道:“半炷香后,继续追!”
逃匪必须清除,熟悉本地路径的残匪若留下手尾,日后必成燎原之火,将给榆林周边带来无穷后患。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块石头一样的粗麦饼。缓缓咬下一块,慢慢咀嚼。“寓言”需要能量,他的身体同样需要。
远处,负责在高处警戒的卫鑫眸向李叔和冷啸打出一切安全的手势。东南方向,那片起伏的沙丘和稀疏的枯草地在热浪中微微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