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毅的离去,让笼罩在首领大屋上空的阴云又厚重了几分。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
陈紫嫣的状况时好时坏。严格卧床和蛇毅之前留下的安胎药,让她没有再出现明显的胎气动荡迹象,但双腿的浮肿和腰背的酸痛却并未减轻,反而因为缺乏活动而有些加剧。她常常在深夜因为呼吸不畅或腰背难忍的酸胀而醒来,看着身旁即使睡着也眉头紧锁、一只手臂始终保护性地环在她腰间的狮岭,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片蛮荒大陆,孕育生命是何等艰难与危险的一件事,即便她拥有系统和远超常人的体质。
第三天傍晚,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时,部落外围终于传来了动静。
蛇毅回来了。
但他并非独自归来,也并非安然无恙。他是由一名同去的豹族战士搀扶着回来的,另一名战士则永远留在了那片沼泽之中。蛇毅本就阴郁的脸色此刻更是苍白中泛着一丝青黑,左臂衣袖被撕裂,露出的手臂上赫然有两个清晰的、已经发黑溃烂的牙印,周身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泥沼腥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而他另一只手中,却紧紧攥着几株形态奇特的草药。那草药茎秆呈暗紫色,叶片细长分叉,顶端尖锐,颜色殷红如血,形态确实酷似昂首吐信的毒蛇,散发着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
正是“蛇衔草”!
等候在议事厅的狮岭和狐金等人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狮岭的目光扫过蛇毅手臂上那可怖的伤口和少了一人的队伍,沉声问道。
搀扶蛇毅的豹族战士,脸上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声音沙哑地快速回禀:“首领!我们找到了蛇衔草,但那里盘踞着一条‘腐沼森蚺’!极其凶猛狡猾,阿豹为了掩护我们采摘,被……被拖进了泥潭……蛇毅大人也是为了采药,被那畜生的毒牙刮伤了……”
蛇毅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将手中的蛇衔草举起,声音因虚弱和毒素影响而更加嘶哑:“药……采到了。快……按我说的方子,配……配药,给夫人……煎服……” 说完,他身体一晃,几乎要栽倒在地,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快!扶蛇毅下去疗伤!”狮岭立刻下令,同时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几株形貌狰狞的草药,仿佛捧着救命的希望,又像是拿着烫手的山芋。
蛇毅被迅速抬往他的草庐,自有他培养的助手为其处理蛇毒。而狮岭则拿着蛇衔草,立刻召集了羊草婶和几个手脚麻利的雌性,准备按照蛇毅昏迷前断断续续交代的方法,连夜为陈紫嫣煎药。
然而,就在羊草婶接过蛇衔草,准备清洗处理时,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在厨房外响起:
“住手!你们拿的是什么鬼东西?!”
众人回头,只见巫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她拄着骨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羊草婶手中那几株殷红如血的蛇衔草,脸上充满了惊怒与难以置信。
“巫姥?”狮岭眉头一皱。
“首领!您不能把这东西给神女夫人用啊!”巫姥激动地走上前,指着那蛇衔草,声音颤抖,“这……这是‘血吻草’!是记载在古老兽皮卷上的剧毒之物!见血封喉,沾之即死!老身绝不会认错!这根本不是什么蛇衔草,这是催命的毒药!”
“血吻草?”羊草婶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草药扔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
周围的其他雌性也纷纷后退,看向那几株草药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狐金脸色微变,立刻上前仔细辨认。他对草药了解不深,但这蛇衔草的形态和气味,确实与传闻中的某些剧毒植物极为相似。
“巫姥,您确定吗?这是蛇毅亲自采回来的,说是能治夫人的水肿和腰痛。”狐金沉声问道。
“老身以兽神之名起誓!”巫姥激动地用骨杖顿着地面,“绝不会错!这‘血吻草’与另一种罕见的解毒圣药‘蛇涎花’外形几乎一模一样,唯有叶脉纹理和根茎气味有细微差别!蛇毅那小子定然是情急之下辨认错了!他自己都中了蛇毒神志不清,怎么能信他的话?!用此药,夫人和腹中胎儿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四个字,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狮岭心上!他看着手中那几株仿佛滴着血的草药,又想起蛇毅拼死采药和那名战士的牺牲,再想到卧病在床、痛苦不堪的紫嫣,一时间心乱如麻,巨大的矛盾几乎要将他撕裂!
信巫姥?这是部落最年长、见识最广的祭司,她对传统草药的知识不容置疑。而且,这草药的样子,确实怎么看都像是剧毒之物。
信蛇毅?他是部落最好的医生,屡次证明了他的医术,更是冒着生命危险才采回此药……
一边是根深蒂固的传统认知和看似确凿的“证据”,一边是生死相托的伙伴和唯一的希望。
厨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巫姥、狮岭和那几株诡异的草药之间来回移动。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让我看看。”
众人回头,只见陈紫嫣不知何时,在两名雌性侍卫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了厨房门口。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身体虚弱,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和坚定。她被外面的争执声惊动,坚持要过来看个究竟。
“紫嫣!你怎么起来了!”狮岭立刻上前,想要扶她回去。
陈紫嫣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巫姥和那几株“蛇衔草”上。“巫姥,您说这是‘血吻草’,有何依据?除了外形,还有其他辨别方法吗?”
巫姥见神女亲自过问,态度恭敬了些,但语气依旧坚决:“夫人,古老兽皮卷上记载,‘血吻草’叶脉逆生,根茎折断后流出乳白色汁液,带有恶臭。而‘蛇涎花’叶脉顺生,汁液清澈,带有腥甜之气。您看此草,”她指着蛇衔草,“叶脉分明是逆生!至于汁液……”
陈紫嫣对羊草婶示意:“折断一根茎秆看看。”
羊草婶颤抖着手,小心地折断了一小截蛇衔草的茎秆。
顿时,一股乳白色的、粘稠的汁液缓缓渗出,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与辛辣的恶臭弥漫开来!
与巫姥描述的“血吻草”特征,完全吻合!
“夫人!您看!老身没有说错!这就是剧毒的‘血吻草’!”巫姥激动地喊道,看向那草药的目光充满了厌恶与恐惧。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证据似乎确凿无疑。
狮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泛白,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难道……蛇毅真的错了?那名战士的牺牲,毫无价值?
陈紫嫣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她盯着那乳白色的汁液和闻着那恶臭,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下定论。她想起了系统知识库中一些关于植物学的模糊记载,有些药用植物为了自我保护,会模拟有毒植物的形态和气味……
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尝试沟通脑海中的系统。
“系统,扫描分析眼前植物,确认其学名与特性。”
【叮——收到指令。开始扫描分析……】
【分析完成。】
【目标植物:蛇衔草(变异种)。】
【科属:蓼科,蛇衔草属。】
【特性:多年生草本,喜阴湿。叶片含强效活血成分蛇衔草素,根部汁液含刺激性挥发油,气味辛辣恶臭,具有驱虫、轻微毒性(外用),但经正确炮制(文火久煎)后,毒性转化为强效通络利水药性。与剧毒植物‘血吻草’为拟态关系,形态高度相似,需通过叶脉纹理(蛇衔草叶脉看似逆生,实则主脉末端有极细微回勾)及花粉形态(需显微镜)精确区分。】
【结论:可用于治疗严重水肿与经络不通,但必须严格遵循炮制流程,去除挥发油毒性。】
系统的分析结果,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驱散了所有的迷雾!
陈紫嫣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她看向巫姥,语气沉稳而肯定:
“巫姥,您说的‘血吻草’特征,确实与此草大部分吻合。但是,您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此草并非‘血吻草’,而是与之极为相似的‘蛇衔草’!它并非剧毒,而是需要特殊炮制才能激发药效的良药!蛇毅没有错!”
她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什……什么?”巫姥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陈紫嫣无法解释系统来源,只能借用“神启”的名义,她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为兽神于梦中示下,此草确为‘蛇衔草’,可治我之疾。其炮制之法,需文火久煎两个时辰以上,待辛辣恶臭之气尽去,药液转为深褐色,方可服用。”
她看向狮岭,眼神坚定:“狮岭,相信我,也相信蛇毅。”
狮岭看着伴侣那清澈而笃定的眼眸,心中所有的犹豫和挣扎瞬间平息。他重重点头,毫不犹豫地下令:“按夫人说的做!文火久煎两个时辰!”
一场关乎性命的风波,在陈紫嫣凭借系统之能(对外则宣称神启)的果断下,终于尘埃落定。
巫姥张了张嘴,看着神色坚定的神女和首领,最终,将所有质疑咽回了肚子里,只是深深地看了陈紫嫣一眼,拄着骨杖,默默转身离开了。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颠覆她认知的一切。
厨房里,羊草婶等人再无异议,立刻按照陈紫嫣指示的方法,开始小心翼翼地炮制这来之不易的蛇衔草。
屋外,夜色渐深。
屋内,希望之火,在文火的舔舐下,重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