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黄河水在夜色下呜咽奔流,带着一股土腥气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与码头。荥阳城外的几处重要码头和货栈,此刻依旧灯火闪烁,人声隐约,那是黄河帮掌控的产业在夜间依旧运转,或是帮众在饮酒作乐。
在距离这些据点不远处的芦苇荡中,黑暗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司马德戡一身黑色劲装,外罩轻便皮甲,如同融入夜色的石雕,静静矗立在一条改装过的快船船头。他身后,是数十条同样隐匿在黑暗中的船只,船上挤满了沉默的“雁门军”精锐。他们如同蓄势待发的狼群,眼中闪烁着嗜血而冷静的光芒。
空气潮湿而凝重,只有河水流动和风吹芦苇的沙沙声。
一名暗卫如同水鬼般从河中悄无声息地冒出头来,攀上船沿,低声道:“将军,三处目标情况已最后确认。‘浪里鲨’张魁不在,由其副手‘过山风’吴良坐镇一号码头,约有帮众一百二十人,半数饮酒。二号货栈由‘混江龙’赵永的心腹管事看守,守卫约八十,库内存有大量疑似私盐和绸缎。三号码头规模较小,但位置关键,扼守一处水道岔口,守军约五十,头目是‘鬼见愁’周通的徒弟。”
司马德戡微微颔首,暗卫提供的情报与白天的侦察别无二致。他抬起手,身后一名副将立刻打出几个简洁的手势。霎时间,船队如同解开了束缚的幽灵,分成三股,借着夜色和水声的掩护,向着各自的目标无声无息地滑去。
精准打击,雷霆骤降
一号码头,最大的那座木质栈桥延伸至河中,旁边矗立着几座巨大的仓库。了望塔上,一名帮众抱着长矛,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码头上,几堆篝火旁,围坐着数十名袒胸露背的帮众,正就着劣酒、啃着肉食,喧哗笑骂。酒气混合着汗臭,弥漫在空气中。
副将吴良,是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凶悍汉子,此刻正搂着一个抢来的民女,在最大的仓库里饮酒作乐。
突然——
“咻!咻!咻!”
凄厉的破空声撕裂了夜的宁静!那不是寻常弓弩的声音,而是军中制式强弩特有的尖啸!
了望塔上的帮众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被数支弩箭贯穿,一声不吭地栽落下来。
篝火旁的帮众惊愕抬头,只见黑暗中骤然冒出无数黑影,如同鬼魅般扑来!他们手中的不是江湖人常用的刀剑,而是制式的横刀,刀锋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敌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发出嘶哑的呐喊。
但太迟了。
雁门军精锐如同虎入羊群,三人一组,五人一队,配合默契无比。刀光闪烁,精准而高效,每一次劈砍突刺都直奔要害,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惨叫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喧哗,鲜血泼洒在码头的木板上,迅速渗入缝隙,流入河中。
仓库内的吴良被惊动,一把推开怀中的女子,抄起鬼头刀怒吼着冲出来:“哪个不开眼的敢来黄河帮撒野?!”
迎接他的,是一支如同毒蛇般刁钻刺来的长枪。持枪的是一名雁门军队正,眼神冰冷,枪势沉稳狠辣,直取吴良心口。吴良仗着蛮力挥刀格挡,却被枪身上传来的巨大力量震得手臂发麻,心中骇然。这根本不是寻常江湖争斗的路数,这是战阵杀伐之术!
不到十个回合,队正一枪刺穿吴良的咽喉,将他死死钉在仓库的门板上。吴良双目圆瞪,似乎至死都不明白,为何这些“官兵”如此厉害,下手如此狠绝。
摧枯拉朽,缴获颇丰
几乎在同一时间,二号货栈和三号码头也上演着类似的场景。
二号货栈的守卫试图凭借货堆抵抗,但雁门军士兵迅速分成两拨,一拨正面强攻吸引火力,另一拨则从侧翼翻越围墙,如同手术刀般切入内部。抵抗迅速被粉碎,仓库大门被强行撞开,里面堆积如山的私盐、绸缎、乃至部分贴着封条的漕粮,暴露在火光之下。
三号码头的战斗结束得更快。守军头目见势不妙,想从水路逃跑,刚跳入河中,就被水中潜伏的、精通水性的雁门军士兵拽住脚踝拖入水底,再未浮起。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三处据点,超过两百五十名黄河帮核心或骨干帮众,被斩杀大半,剩余皆尽俘虏。缴获的物资堆积如山,除了私货,更在仓库隐秘地窖中,起获了大量金银铜钱,以及数本记录着帮派收支和与某些官员往来细节的账册。
不扰平民,民心初向
在整个行动过程中,司马德戡严令禁止骚扰普通商户和百姓。有附近的船家被惊醒,胆战心惊地透过门缝向外看,只见那些黑衣黑甲的军士,行动迅捷如风,纪律严明,对平民的船只和屋舍秋毫无犯,只针对黄河帮的产业和人员。
战斗结束后,天光尚未放亮。司马德戡命令士兵将部分缴获的、明显是黄河帮抢掠而来的财物——几箱铜钱和布匹,堆放在码头空地上。
他亲自走到那些被惊醒、却又不敢靠近、聚在远处瑟瑟发抖的贫苦船民和附近百姓面前,声音洪亮却并不咄咄逼人:
“吾等乃奉旨剿匪的朝廷官兵!黄河帮李横波,勾结逆匪,把持漕运,为祸地方,罪不容诛!今日特来铲除奸佞,还荥阳百姓朗朗乾坤!这些财物,皆是尔等被盘剥抢夺之物,今日物归原主!大家按户领取,不得争抢!”
起初,无人敢动。直到一个胆大的老渔夫,在士兵的鼓励下,颤巍巍地领回了一匹原本被帮众抢去的麻布,人群中才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呜咽声。
“是官军!真的是来帮我们的官军!”
“青天大老爷啊!”
“多谢军爷!多谢将军!”
人们跪倒一片,感激涕零。他们被黄河帮欺压太久,早已对官府失去信心,此刻这突如其来的“王师”,以及实实在在归还的财物,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光,瞬间点燃了他们压抑已久的希望。
司马德戡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是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陛下为何要执意整顿此地。民心如水,载舟亦能覆舟。
李横波的愤怒,瓦岗的警觉
当消息传到城北龙王庙总舵时,天色已微明。
“什么?!三个码头货栈被端了?吴良死了?货物被抢了?!”李横波从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猛地站起,须发皆张,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杯盘酒菜摔了一地。
“是…是的帮主…是朝廷的兵马,下手极狠,兄弟们…兄弟们死伤惨重啊!”报信的帮众浑身湿透,脸色惨白,趴在地上抖如筛糠。
“朝廷兵马?哪来的朝廷兵马?!钦差不是还在路上吗?!”李横波又惊又怒,他收到钦差南下的消息,本以为还有时间周旋布置,没想到打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
“混账!废物!”李横波暴跳如雷,一掌将身旁的石柱拍得裂纹蔓延,“查!给老子查清楚,是哪里来的官兵,领兵的是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损失惨重尚在其次,关键是对方展现出的强大战斗力和精准的情报,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这绝不是寻常的地方卫所兵能做到的。
“立刻给瓦岗的李密大将军传信!”李横波对心腹低吼道,“就说朝廷派来了硬茬子,动手快准狠,疑似冲着他来的,让他早作准备!还有,收缩所有外围势力,加强总舵防御!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易外出!”
龙王庙内,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帮众们奔走忙碌,加固工事,设置陷阱,一派如临大敌的景象。
李横波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以及远处依稀可见的运河河道,拳头紧握。他隐隐感觉到,黄河帮称霸荥阳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而这场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远在瓦岗的李密,也很快接到了荥阳传来的急报。他捻着胡须,看着情报上关于“官军精锐”、“行动迅捷”、“手段狠辣”的描述,眉头深深皱起。
“杨广……你终于忍不住,要把手伸到江湖上来了吗?”李密眼中寒光闪烁,“也好,就让李某看看,你这昏君,如今还剩下几分能耐!传令下去,加快与翟让的……‘谈判’!”
司马德戡的雷霆一击,不仅重创了黄河帮,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迅速向着更广阔的范围扩散开去。军威初震,天下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