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浮屠们在泥潭里挣扎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每前进一丈,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冰冷的雨水,湿滑的泥泞,不断倒下的同伴,还有城头上那些仿佛无穷无尽、虽然杀伤不大却烦人至极的箭矢和石块…
这一切都像沉重的磨盘,一点点碾磨着这些北地精锐的意志和体力。
他们身上的铁甲越来越沉,冷得刺骨。
战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口鼻喷出的白雾迅速被雨水打散,体力消耗已经到了极限。
整个进攻队伍歪歪扭扭,早已没了阵型,更像是一群在泥地里绝望蠕动的铁壳虫子。
贺拔雄在后方的咆哮声已经带上了气急败坏的嘶哑,但他除了催促,毫无办法。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王牌,他的骄傲,在这片该死的泥泞里被一点点蚕食,变得虚弱不堪。
城头上,卫铮眯着眼睛,像一头经验老道的猎豹,估算着猎物进入致命陷阱的距离。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挣扎的铁浮屠,落在他们前方那片看起来和其他地方别无二致、只是稍微平坦些的泥地上。
只有她和少数几个核心将领知道,那片泥地下,埋藏着欧冶明和匠作院呕心沥血准备的“大礼”!
“通知霹雳营!准备!”卫铮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命令被迅速传递下去。
城墙后方一处特意加固的掩体里,欧冶明亲自坐镇。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紧盯着前方阵地的眼睛,亮得吓人。
她的周围,是几十名精心挑选出来的“霹雳营”女兵,她们手里紧紧握着一种古怪的装置——一个带着摇柄的木匣,连着一根被油布严密包裹、通向城外的引线。
雨水敲打在掩体顶上,噼啪作响,气氛紧张得几乎要凝固。
“院正…距离…差不多了…”一个女兵声音微微发颤,不知是冷还是激动。
欧冶明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了右手。
所有霹雳营女兵的手指,都扣在了那摇柄上,呼吸摒住。
最前方,几个铁浮屠的百夫长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们终于快要冲出这片最泥泞的区域了,前方地势似乎稍高,泥浆也浅了一些!
“快!冲过去!冲过去就能…”一个百夫长嘶哑地鼓动着部下,拼命催动战马。
数十名最靠前的铁浮屠,挣扎着,汇聚成一小股相对密集的队形,朝着那片“希望之地”踉跄涌去。
就是现在!
欧冶明猛地挥下手臂。
“点火!摇!”霹雳营的队长尖声下令。
女兵们猛地转动摇柄,那木匣内的装置飞快摩擦,瞬间引燃了连接的引线。
嗤嗤燃烧的火星顺着油布保护的引线,如同地火狂龙,飞速蹿向城外。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城外,那些刚刚踏上稍硬实一点地面的铁浮屠,甚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轰!!!!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恐怖巨响,猛地从他们脚下炸开。
不是一声!是接连不断!一片一片地炸开!
欧冶明精心布置的“地火雷”阵被瞬间引爆。
刹那间,天崩地裂!
无数的泥土、碎石、残肢断臂、破碎的铁甲碎片…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裹挟着,冲天而起,浑浊的泥浆被染成了可怕的暗红色。
巨大的火球在雨雾中翻滚腾起,虽然被雨水迅速压制,但那瞬间的闪光和轰鸣,却比天上的雷霆更加骇人。
爆炸中心的铁浮屠,连人带马直接被撕成碎片。
稍远一点的,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沉重的铁甲像纸糊的一样扭曲变形,人在空中就已经筋骨尽碎。
更外围的,则被四处激射的碎铁片和泥土石块打得千疮百孔。
“地龙!地龙翻身了!!”
“天罚!是天罚啊!!”
“救命!我的腿!我的腿没了!”
惨叫声、哀嚎声、战马的悲鸣声、爆炸的轰鸣声…瞬间取代了风雨声,成为了这片战场的主旋律。
原本就混乱不堪的铁浮屠阵型,彻底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地底的毁灭打击炸得四分五裂。
残存的骑兵惊恐万分,拼命想要拉紧缰绳,但受惊的战马根本不听指挥,疯狂地蹦跳、嘶鸣,将背上的骑士甩入泥潭,或者互相冲撞践踏。
泥浆混合着鲜血,染红了大地。刺鼻的火药味和血腥味,甚至暂时压过了雨水的土腥气。
城头上,所有凤鸣军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城外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就连早有心理准备的卫铮,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欧冶明…你他爹的…弄出来的真是…惊雷啊…”
短暂的寂静后,是震天的欢呼!
“炸得好!”
“霹雳营!万胜!”
“姐妹们!看到了吗!铁乌龟碎啦!”
士气瞬间爆棚!
而燕军后方,贺拔雄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转化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王牌精锐在火光和爆炸中粉身碎骨,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那恐怖的轰鸣和手下的惨嚎。
“不…不可能…”他失魂落魄地倒退一步,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
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武器?!
这根本不是打仗!这是屠杀!是妖法!
风雨依旧,但战场的天平,已经随着这平地惊雷,彻底倾斜。
欧冶明站在掩体里,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隐约传来的欢呼,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手心全是汗。
她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低声自语,仿佛在确认什么:
“霹雳火…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