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带着哨音,卷起尘土,也卷来了第一波不见刀光剑影的攻势。
凤翔京,凤仪宫内,李昭华刚与几位重臣议完增兵北峪关的细节,一名通明院的密探便脚步匆匆地直入大殿,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卷做工考究的帛书,只是那帛书的颜色,看着就让人心头膈应。
“陛下,北边加急密报!燕王慕容桀联合旧赵宗室,广发檄文,污蔑我朝,诋毁陛下!”密探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侍立在侧的近卫女官上前接过,展开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但还是沉稳地将其呈送到李昭华面前。
李昭华面色平静,接过那卷檄文。目光扫过,上面是洋洋洒洒的骈四俪六,字迹工整,用词华丽,一看便是出自腐儒之手。
她看得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眼中,也落入了殿内其他几位核心重臣的耳中。
开篇便是痛心疾首,哀叹“礼崩乐坏”,紧接着,矛头便直指李昭华:
“……伪帝李昭华,本系女流,不安闺阁,不守妇德,牝鸡司晨,妄干国政!此乃阴阳倒置,乾坤颠倒,祸乱之始也!”
“其聚拢妖女,号为凤鸣,抛头露面,厮杀于野,与男子争锋,廉耻尽丧!
更纵容女子为官为吏,登堂入室,败坏伦常,亵渎朝纲,实乃千古未闻之荒谬!”
“此等行径,上干天和,下招人怨!致使纲常沦陷,人伦不存,与引蛮夷祸乱华夏何异?……”
“放他爹的狗屁!”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猛地响起,震得殿内嗡嗡作响。
卫铮须发皆张,一双虎目瞪得溜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周身煞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恨不得立刻提刀杀到北边,将那写檄文的酸儒和燕王剁成肉泥。
“这帮只会耍嘴皮子的废物!战场上打不过,就用这等下作手段污人清名!
陛下,让我带兵,踏平了这群只会狂吠的野狗!”
崔沅眉头紧蹙,相较于卫铮的暴怒,她显得冷静许多,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凝着寒霜。
她沉声道:“卫尚书息怒。此檄文看似恶毒荒谬,实则诛心。
其所攻击者,正是我朝立国之基,‘女子可为天下主’之理念。
若任由其流传,恐惑乱天下尚未完全归附之人心,尤其是那些仍固守陈旧观念的士绅百姓。”
石红绡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眼神却冷得像冰:“哟,燕王老儿和他身边那群老棺材瓤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打不过就骂街,骂的还是这等陈词滥调。姑奶奶我听着都替他们害臊!”
她转向李昭华,“陛下,这檄文恐怕已通过各路渠道,在我朝境内暗中散播了。”
一直沉默的欧冶明忽然闷声道:“吵。”她似乎觉得这檄文的内容和眼前的争吵都毫无意义,有这功夫,不如回去多打几把刀。
玄真道长轻叹一声,拂尘微摆:“无量天尊。恶语伤人,甚于刀兵。此檄文用心险恶,意在动摇国本,乱我民心。陛下,不可不防。”
李昭华将手中的檄文缓缓放在御案上,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怒色,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义愤填膺的卫铮,冷静分析的崔沅,面带寒霜的石红绡,甚至还有觉得吵闹的欧冶明和面露忧色的玄真。
“都听见了?”她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压下了殿内残余的躁动,“他们说,女子不该站在这里。他们说,我们坏了规矩,乱了伦常。”
她轻轻拿起那卷檄文,指尖在那些诛心的字句上划过。
“他们怕了。”李昭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
“他们怕的不是我李昭华一个人,他们怕的是千千万万个想要挣脱枷锁,想要活出个人样的女子!
他们怕的是我们建立起的这个,让他们无法理解,更无法掌控的新秩序!”
她站起身,玄色衣袍无风自动,那股深藏五年的帝王威仪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笼罩整个大殿。
“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我们最根本的存在。这便是他们,在刀兵相见之前,发起的第一次进攻。”
李昭华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看向崔沅:“崔首辅。”
“臣在。”崔沅立刻躬身。
“他们想打笔墨官司,想动摇民心。那朕,便陪他们打!”
李昭华语气斩钉截铁,“着你即刻组织翰林院饱学之士,不,着你亲自执笔,撰写檄文,不,是《告天下万民书》!
给朕狠狠地驳!驳得他们体无完肤!不仅要驳,更要立!
立我新朝之理念,扬我女子之英姿!
要让天下人都看清楚,什么是正道,什么是大势!”
“臣,领旨!”崔沅眼中闪过锐芒,她早已胸有成竹。
“石督主。”
“臣在!”石红绡立刻应声。
“你的通明院,给朕动起来。严密监控境内舆论,凡有散播此等檄文、妖言惑众者,给朕挖出来!
同时,将我们境内的繁荣景象,女子为官造福一方的实例,给朕编成歌谣,写成话本,传到北边去!
让他们那边的百姓也听听,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嘿嘿,陛下放心,搞这个,姑奶奶……咳,臣最拿手!”石红绡摩拳擦掌,已然想好了无数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手段。
李昭华最后看向殿外北方的天空,声音冰冷而坚定:
“想用几句陈腐之言就困住我们?做梦!”
“这天下,早就该换种声音了!”
凤仪宫内,一场不见硝烟,却同样至关重要的舆论攻防战,就此拉开序幕。
北疆的烽火尚未真正点燃,人心的战场已率先波澜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