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弥漫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与孤注一掷的锐意。殿外魔物的咆哮似乎也感知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变得愈发狂躁不安,撞击禁制的闷响如同催命的战鼓,一声声敲在心头。
温雅与萧云澜相对盘膝而坐,中间隔着那座已然绘制完毕、闪烁着微弱五色毫光的“五行轮转献祭阵”。阵法纹路繁复无比,以温雅的鲜血混合着特制的灵粉勾勒而成,核心处正对着那残破的时晷盘碎片。
两人的状态皆已调整至自身当前所能达到的巅峰。
温雅面色沉静如水,眸中无数数据流如同瀑布般无声倾泻,最后一遍核对着阵法的每一个能量节点,计算着灵力输出的最佳曲线与临界参数。她完美的五行道基在体内缓缓运转,五色灵力如同五条蛰伏的蛟龙,随时准备听从号令,涌入那生死之阵。
萧云澜则如同入定的老僧,又似一张拉满的强弓。“破晓”横于膝上,剑身微鸣,与他自身的剑意产生着细微的共鸣。他全部的心神都已凝聚,剑心通明之境开启到极致,神识如同最精密的触须,牢牢锁定着阵法西北角那个代表着“庚金”位的、极其不稳定的能量节点。他在脑海中无数次模拟着出剑的角度、力度、时机,务求那决定生死的一剑,完美无瑕。
“开始。”温雅的声音打破了最后的寂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双手猛然按在阵法核心的启动符印之上!
嗡——!
整个五行轮转献祭阵骤然亮起!赤、黄、青、白、黑五色灵光如同活物般沿着阵法纹路疯狂流转起来,形成一个越来越快的能量漩涡。大殿之内,狂风骤起,碎石尘埃被卷动飞扬。
温雅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五行灵力正被那阵法疯狂抽取、压缩、提纯!那种感觉,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绞碎,经脉被强行拓宽到了极限,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她眼神依旧冷静,精准地操控着五股灵力的平衡,维持着那脆弱的相生循环,将压缩后的、近乎液态的磅礴能量,一点点注入时晷盘碎片!
时晷盘碎片仿佛从亘古的沉睡中苏醒过来,开始发出越来越强烈的、令人心悸的时光波动!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光线变得光怪陆离,时间流逝的感觉变得混乱不堪,时而快如闪电,时而慢如凝滞。
殿外的魔潮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攻势骤然一滞,随即变得更加疯狂,仿佛预感到了末日降临!
“能量输出百分之七十……七十五……八十……”温雅在心中默数,嘴角已然溢出了一缕鲜血,脸色苍白如纸。阵法对她的负担太大了,修为正在肉眼可见地跌落,筑基初期的境界开始摇摇欲坠。
时晷盘的光芒越来越盛,发出的嗡鸣声尖锐刺耳!石殿开始剧烈震动,穹顶有更多的碎石落下。那片区域的时空扭曲已然达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如同一个不断旋转、拉伸、压缩的透明水泡!
“百分之九十五!”温雅猛地抬头,看向萧云澜,眼中是绝对的信任和孤注一掷的决然,“就是现在!庚金位!破!”
早已将精气神提升至顶点的萧云澜,在这一声令下,骤然睁眼!
眼中已无他物,唯有那一点代表着阵法临界平衡的能量节点!
“破晓——!”
他清啸一声,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极致凝练、璀璨到无法形容的剑光!这一剑,没有浩大的声势,却凝聚了他毕生修为和对剑道的所有理解,快得超越了思维,精准得仿佛经过了最严密的计算!
嗤!
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一点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下一瞬——
轰隆隆隆!!!!
如同天地初开般的巨响猛然爆发!五行轮转献祭阵积累的所有能量,在被剑尖点破临界点的刹那,彻底失去了束缚,化作一道无法形容的、混合着五色光辉与时光碎片的恐怖能量洪流,狠狠地冲入了时晷盘碎片之中!
时晷盘碎片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裂纹骤然增多,但同时也爆发出了它最后、也是最强的光芒!
咔嚓!
一道漆黑狰狞的空间裂缝,如同被无形巨手强行撕裂的伤疤,猛地出现在大殿中央!裂缝边缘闪烁着危险的五彩乱流和时空闪电,内部是深不见底的虚无风暴,散发出毁灭性的吸力!
“走!”萧云澜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温雅,将她护在身后,化作一道剑光,毫不犹豫地冲向那道裂缝!
就在两人身影没入裂缝的刹那,整个石殿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冲击,轰然崩塌!无数魔物连同那些古老的壁画、石柱,瞬间被塌陷的空间和狂暴的能量撕成了最原始的微粒!
……
迷雾幽谷,边缘地带。
距离那场惊天动地的空间异变已过去数月。山谷依旧被淡淡的雾气笼罩,但曾经狂暴的能量乱流已逐渐平息,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空间波动印记。
一队身着玄霄门服饰的修士正在小心翼翼地探索着。为首之人,正是当初带队的那位金丹执事郑铎,他脸色阴沉,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愧疚。身后跟着数名刑堂弟子和百锻峰的内门弟子。他们是宗门派出的最后一支搜寻队伍,任务并非期待找到生还者,而是尽可能回收陨落弟子的遗物,并最终确认此次灾难的损失。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些失踪的弟子,包括那位惊才绝艳却不幸卷入的萧云澜,早已尸骨无存。
突然——
嗤啦!
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空间,如同布帛般被猛地撕裂开一道丈许长的漆黑口子!两道身影如同被巨力抛出般,从中狠狠摔了出来,重重砸在地面上!
那空间裂缝随即迅速弥合、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搜寻弟子骇然失色,瞬间法器出鞘,灵光闪耀,如临大敌!
郑铎执事瞳孔骤缩,一步踏前,金丹期的威压瞬间笼罩过去,厉喝道:“何人?!”
然而,当他看清那两道狼狈不堪的身影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那两人衣衫褴褛,浑身布满血污和尘土,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油尽灯枯。
其中一人,挣扎着以剑拄地,试图站起来,那柄剑……赫然是“破晓”!那人抬起头,露出萧云澜那张苍白却依旧冷峻的脸庞,只是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
而另一人,则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瘫软在地,身体微微蜷缩,脸色苍白得透明,呼吸微弱,周身灵力波动极其混乱,更是……赫然跌落到了炼气期大圆满的境界!不是温雅又是谁?!
“是…是萧师兄!!”
“还有…温…温雅师姐?!她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他们从哪里出来的?!”
“那股空间波动……刚才那是……”
身后的弟子们顿时发出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呼哗然,所有人都被这超出理解的一幕惊呆了。
郑铎执事一个闪身来到两人身边,神识一扫,脸色再变。两人伤势之重,尤其是温雅,道基虽未彻底毁去,却也受损严重,修为暴跌,显然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磨难。
他看着两人,特别是气息微弱、修为尽失的温雅,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抖的问话:“你们……你们竟然……还活着?从何处归来?”
萧云澜强提着一口气,挡在温雅身前,目光扫过震惊的众人,最后落在郑铎身上,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此事……关乎上古秘辛,魔族之危……需立刻……面见掌门!”
话音未落,心力交瘁之下,他身体一晃,也几乎要栽倒在地。
而那瘫软在地的温雅,在听到“魔族”二字时,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最终彻底失去了意识,手中却仍死死攥着一枚记录着关键数据的兽皮卷轴一角。
只留下原地一群目瞪口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玄霄门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