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信访局大厅的灯就亮了。林羽趴在堆满投诉信的桌子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手里还攥着支快没墨的中性笔，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标记 ——“3 月 12 日，青山镇铁矿补偿款，张磊签字”“4 月 5 日，污水处理厂钢筋不达标，李小舅子（王浩）负责”“5 月 1 日，滨江花园违规加盖，户主张磊妻子”。
窗外的薄雾还没散，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旧纸张的霉味和淡淡的灰尘味。他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视线扫过堆到胸口的投诉信 —— 这些信有的边角卷得像麻花，有的被雨水泡过，字迹晕成一团，还有的信封上沾着泥土，显然是村民从几十里外的乡下亲自送来的。
“林书记，还没走啊？” 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走进来，看到他吓了一跳，“我凌晨四点来打扫，就看见您在这儿了，这一晚上没睡？”
“嗯，想尽快把这些信理清楚，” 林羽笑了笑，拿起一封皱巴巴的信，“这封是河西村的王大爷写的，说他的低保三个月没发了，家里还有个瘫痪的老伴，再拖下去就要断药了。”
保洁阿姨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您心善，可这儿的事难办啊。之前也有人来反映低保的事，高局长说‘上面没拨款’，就给打发走了。您可别太较真，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她说着，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个热乎乎的肉包子，塞到林羽手里，“我儿子早上给我带的，您垫垫肚子，别饿坏了。”
林羽心里一暖，接过包子：“谢谢您，阿姨。低保的事我得管，老百姓的救命钱，不能就这么拖着。”
刚咬了口包子，大厅门口就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是短发女人刘梅，手里拿着个保温杯，看到林羽面前整理好的几摞投诉信，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冷淡：“林书记，高局长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说‘处理方案’该交了。”
林羽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渣子，拿起整理好的三页纸：“走吧，正好跟高局长汇报一下。”
三楼局长办公室里，高明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到林羽进来，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林书记倒是挺积极，一晚上没睡？我还以为你得拖到下午呢。” 他接过处理方案，扫了两眼，脸色渐渐变了 —— 纸上不仅分类列出了待处理的投诉类型，还标注了每类问题的紧急程度、涉及部门，甚至连需要协调的联系人电话都写得清清楚楚，尤其是 “低保未发”“停水停电” 这类民生问题，还特意用红笔标了 “24 小时内解决”。
“你这方案……” 高明有些措手不及，他原本以为林羽会随便应付，甚至交白卷，没想到会这么详细，“这些协调电话你怎么拿到的？信访局的通讯录你还没领吧？”
“问了楼下的同事，还有几个是之前在纪委工作时认识的，” 林羽语气平淡，“高局长，这些问题大多涉及老百姓的基本生活，拖不得，我建议今天就开始处理，先从低保和停水停电的事入手。”
高明被噎了一下，心里暗骂刘梅多嘴，却还是硬着头皮：“行，方案我看了，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今天有个‘特殊上访户’要来，据说缠了好几个月了，之前没人能搞定，就交给你了，也算考验考验你的能力。” 他说着，眼里闪过一丝算计 —— 这个上访户是张副市长的远房亲戚，故意来闹的，就是为了缠住林羽，让他没时间管其他事。
林羽心里清楚高明的心思，却还是点头：“没问题，只要是老百姓的事，我都管。”
回到大厅，林羽刚坐下，就看见一个穿着破旧外套的老汉拄着拐杖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布包，颤巍巍地走到柜台前：“同志，我…… 我要反映问题，我的低保三个月没发了，老伴还等着买药呢……” 正是信里提到的河西村王大爷。
林羽赶紧站起来，扶着他坐下，给了他一杯热水：“王大爷，您的情况我知道了，我已经跟相关部门联系好了，今天就能帮您查清楚，要是没问题，下午就能把低保款打给您。”
王大爷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真…… 真的？之前我来了三次，他们都说‘再等等’，您真能帮我解决？”
“能，” 林羽肯定地点点头，“您把身份证和银行卡给我，我现在就帮您登记，联系民政所的同志。”
旁边的刘梅看着这一幕，眼神有些复杂，手里的手机悄悄放下 —— 她原本想把林羽处理低保的事告诉高明，让他找借口阻拦，可看着王大爷激动的样子，终究还是没拨出去。
忙到中午，王大爷的低保问题终于解决了，民政所的同志说下午就能打款。王大爷握着林羽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从布包里掏出几个煮鸡蛋，非要塞给他：“同志，你是好人，这些鸡蛋你拿着，别嫌弃。”
林羽推辞不过，收下了鸡蛋，看着王大爷拄着拐杖离开的背影，心里更坚定了 —— 不管高明和李书记怎么刁难，他都要把这些投诉信里的问题一个个解决掉，不辜负老百姓的信任。
下午刚上班，大厅里就来了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戴着金边眼镜，手里拿着个公文包，一进来就拍着柜台：“我要找你们领导！上次反映的滨江花园违规加盖的事，怎么还没解决？是不是收了好处，故意不处理？” 正是高明说的 “特殊上访户” 张涛，张副市长的远房亲戚。
林羽站起来，语气平静：“同志，您别激动，滨江花园的事我正在查，有什么情况您跟我说，我记录一下。”
“跟你说？你能解决吗？” 张涛斜着眼睛打量林羽，“之前我找了好几个，都说‘正在处理’，结果呢？人家照样盖！我看你们就是不作为！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市里告你们！”
林羽没生气，拿出笔记本：“您说的违规加盖具体在几号楼？有没有照片或者视频证据？还有，您之前反映的时候，接待您的同志叫什么名字？”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张涛愣了一下，显然没准备这么详细的信息 —— 他本来就是来故意闹事的，根本没真的去收集证据。
张涛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就在 3 号楼，我没照片，之前接待我的是个女同志，我不知道名字。”
“3 号楼是吗？” 林羽拿出手机，调出之前老周发来的滨江花园照片，“是不是这栋楼的顶层？加盖了一层，还装了防盗窗？”
张涛看到照片，眼睛一亮：“对！就是这个！你们既然有照片，为什么不处理？”
“因为需要走法定程序，” 林羽语气严肃，“我们已经把材料提交给住建局了，要求他们限期整改，要是到期不整改，我们会联合市纪委一起调查。另外，您要是有其他证据，也可以提供给我，有助于加快处理进度。”
张涛没想到林羽会这么认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敷衍道：“我…… 我再想想，有证据再给你们送过来。” 说完，赶紧拿着公文包走了。
刘梅看着张涛狼狈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对林羽说：“林书记，您还真跟他较真啊？这人之前来闹过好几次，就是故意找茬的。”
“不管是不是找茬，只要涉及违规问题，就得查，” 林羽看着她，“刘姐，我知道你可能有难处，但老百姓来信访，是相信我们能帮他们解决问题，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
刘梅沉默了，没再说话，转身去整理文件，路过林羽的桌子时，悄悄把一张信访局内部通讯录放在了他手边。
傍晚的时候，老周偷偷来信访局找林羽，塞给他一个 U 盘：“林书记，这是刘军篡改张彪供述的录音，我找人恢复了，里面有他跟高明的通话，说要‘尽快毁掉滨江花园的证据’。还有，市纪委那边传来消息，滨江花园 3 号楼顶层的房子，确实是张副市长在住，房产证上写的是他老婆的名字，属于违规加盖。”
林羽接过 U 盘，心里一喜：“太好了！有了这个录音，就能证明高明和刘军都跟张副市长有关系！对了，青山镇那边怎么样了？赵德发的人有没有再闹？”
“王书记说昨天你去了之后，赵德发的人没再敢来，不过铁矿的设备已经运进去了，张磊还找了些外地工人，准备连夜开工，” 老周压低声音，“市纪委想让你想办法拖延一下，等他们收集好证据，就一起收网。”
林羽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我去趟青山镇，看看能不能找借口让他们停工。”
就在这时，大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哭声，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泪痕：“同志！救救我！我的养鸡场要被拆了！他们说明天就来拆，给的补偿款连本钱的一半都不到，我全家就靠这个养鸡场活啊！”
林羽赶紧扶着她坐下，给她递了张纸巾：“大姐，您别激动，慢慢说，是谁要拆您的养鸡场？为什么要拆？”
“是…… 是‘宏达拆迁公司’的人，说我们的养鸡场占了‘规划用地’，” 女人哭着说，“可我们的养鸡场建了五年了，之前没人说违规，现在突然要拆，补偿款还那么少！我听人说，这个拆迁公司是李书记小舅子王浩开的，他们就是想强拆，好盖商品房赚钱！”
“李书记小舅子？王浩？” 林羽心里一震 —— 这不就是之前投诉信里提到的，负责污水处理厂偷工减料的人吗？看来这养鸡场强拆，背后也有李书记和王浩的利益关联。
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拆迁通知书，上面盖着 “县城建局” 的公章，补偿金额写着 “五万元”。“我这养鸡场投资了二十多万，还有五千多只鸡，五万元根本不够啊！” 女人的哭声更大了，“我去找城建局，他们说‘不服就去告’，我告了，可没人管，他们说明天就来拆，我真的没办法了……”
林羽接过拆迁通知书，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公章，眼神变得冰冷 —— 这明显是违规强拆，李书记和王浩为了利益，居然不惜毁掉一个家庭的生计！
“大姐，您放心，” 林羽握紧她的手，“明天我跟您一起去养鸡场，绝不会让他们随便强拆！您把地址和联系方式给我，我今晚就联系相关部门，核实情况。”
女人看着林羽坚定的眼神，渐渐停止了哭泣，颤抖着写下地址和电话：“同志，谢谢您…… 您真是好人，要是我的养鸡场能保住，我一辈子都记着您的好！”
女人走后，林羽拿着拆迁通知书，心里清楚 —— 这是他在信访局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难题，不仅涉及违规强拆，还牵扯到李书记和王浩，背后的利益链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坚定 —— 他一定要保住这个养鸡场，不仅是为了那个女人，更是为了所有被强权欺压的老百姓。
老周看着他手里的拆迁通知书，担忧地说：“林书记，这事儿不好办，王浩是李书记的小舅子，他们肯定会动用关系压下来，您明天去，说不定会有危险。”
“我知道有危险，但我不能不管，” 林羽把拆迁通知书放进抽屉，“明天你帮我盯着信访局的动静，要是高明那边有什么动作，立刻给我打电话。另外，把这个拆迁通知书的复印件送给市纪委，让他们也留意一下王浩的公司。”
老周点点头：“您放心，我会盯着的。您明天一定要小心，有事随时联系。”
夜幕再次降临，信访局大厅的灯依旧亮着。林羽坐在堆满投诉信的桌子前，手里拿着那张拆迁通知书，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的计划 —— 他要先去养鸡场核实情况，收集违规强拆的证据，再联系城建局，要求他们出示合法的拆迁文件，要是他们拿不出来，就坚决阻止拆迁。
而此时的李书记办公室，王浩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保温杯：“姐夫，明天我就去拆那个养鸡场，您放心，我已经跟城建局打好招呼了，就算有人拦着，也能按‘违规建筑’强拆。”
李书记点点头，眼神阴狠：“嗯，尽快拆，别拖。林羽那小子在信访局不安分，明天要是他去拦着，就给我想办法把他支开，实在不行，就‘按规矩来’，让他知道厉害。”
王浩笑了笑：“姐夫，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小小的信访局干部，还想跟咱们斗？太嫩了！”
两人的笑声在办公室里回荡，却不知道，林羽已经做好了准备，明天的养鸡场，将会是一场关于正义与强权的激烈较量。而这场较量，不仅关乎一个养鸡场的存亡，更关乎县城里所有老百姓的公平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