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青南市还裹在浓雾里，督查组的商务车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车灯划破雾气，像一把试图撕开黑暗的刀。
赵刚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攥着那份连夜整理好的证据汇编，封皮上 “滨江花园贪腐案” 几个字被他指尖的温度焐得发烫。后排的李建揉着通红的眼睛，又一次忍不住开口：“老赵，真不再想想？刚才省纪委的李主任又发来微信，说李副厅长一早就去了纪委大楼，明摆着是要拦我们。”
“想什么？想看着王昆继续挪用公款，看着拆迁户的冤屈石沉大海？” 赵刚回头，眼底布满血丝，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昨晚张宏业的车在郊区被找到，车上有血迹，市局说王昆已经打过招呼，让他们‘慢慢查’—— 再等下去，人可能就真没了！”
话音刚落，赵刚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林羽发来的照片：人民医院住院部走廊里，两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靠在墙边，眼神直勾勾盯着一间病房门，照片下面配着一行字：“盯梢的人多了两个，刚才试图进我爸妈病房，被便衣拦住了。”
赵刚的心猛地一沉，回复 “别冲动，我让市局再增派两个人”，随即拨通了市局局长周明的电话，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老周，林羽父母病房外的盯梢者必须清走，要是他家人出一点事，我们谁都担不起！”
电话那头的周明叹了口气：“老赵，不是我不办事，王昆今早亲自给我打电话，说林羽涉嫌‘泄露商业机密’，让我配合调查。我要是硬动他的人，怕是会被抓把柄啊！”
“抓把柄？” 赵刚冷笑一声，“比起老百姓的命，他那点把柄算什么？你尽管派人，出了事我担着！”
挂了电话，赵刚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渐渐散去的雾气。他知道，今天这趟省纪委之行，不仅是要推动公开通报，更是要跟李副厅长背后的势力硬刚 —— 一步退，就是满盘皆输。
上午八点半，省纪委大楼的会议室里，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负责贪腐案件的李主任坐在主位上，手里翻着督查组提交的证据汇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左边坐着李副厅长，一身笔挺的警服，却满脸阴沉；右边是赵刚和李建，两人并肩坐着，像两座不肯妥协的山。
“赵刚，你这是要干什么？” 李副厅长率先拍了桌子，指节在桌面上敲得砰砰响，“滨江花园项目是青南市的重点工程，你拿着几本不知道真假的账本，就想公开通报？要是影响了招商引资，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赵刚往前探了探身，把录音笔放在桌子中央：“李副厅长，是不是假的，您听听就知道了。王昆挪用三亿拆迁款，逼死拆迁户，还把钱塞到您秘书的账户里 —— 这些要是公开了，影响的可不止是招商引资。”
录音笔里的声音再次响起，王昆的嚣张和张宏业的谄媚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心上。李副厅长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猛地伸手想关掉录音笔，却被赵刚按住了手。
“李副厅长，急什么？” 赵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还有更精彩的 —— 这张照片，是去年您去青南市考察时拍的，您和王昆、张宏业在会所碰杯，桌上那沓现金，您还记得是怎么回事吗？”
李主任接过照片，瞳孔猛地一缩。照片虽然有些模糊，但李副厅长的侧脸清晰可见，桌上的现金用报纸包着，露出一角红色的钞票，旁边还放着一个印着 “江景房认购书” 的文件夹。
“这…… 这是伪造的！” 李副厅长急了，声音都有些发颤，“赵刚，你敢伪造证据诬陷我，信不信我现在就以‘诬告’的罪名抓你！”
“诬陷？” 赵刚从包里掏出一叠银行流水，推到李副厅长面前，“这是您秘书去年的银行流水，有一笔三千万的转账，来源正是张宏业的公司。您要是觉得这也是伪造的，我们可以请银行出具原始凭证，再让您秘书来对峙！”
李副厅长的手僵在半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会议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空调的冷风在呼呼地吹。
李主任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李副厅长，赵组长，这件事性质很严重，公开通报确实能震慑犯罪，但…… 也会影响省厅的声誉啊。要不这样，我们先内部调查，等查清了再做决定？”
“内部调查？” 赵刚立刻反驳，“李主任，您看看这个 ——” 他拿出手机，点开市局刚刚发来的消息，“张宏业的车找到了，车上有血迹，还有打斗的痕迹，王昆已经让市局‘暂缓调查’。要是我们不公开通报，给王昆时间，他不仅会销毁证据，还可能对张宏业下死手！到时候，我们怎么对那两个死去的拆迁户交代？怎么对青南市的老百姓交代？”
李建在旁边轻轻拉了拉赵刚的衣角，小声说：“老赵，别太冲动，李主任也是为了大局……”
“大局？” 赵刚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失望，“李建，我们当督查组的，大局不是维护某些人的乌纱帽，是维护老百姓的利益！三亿拆迁款，是多少家庭的救命钱？两条人命，是多少眼泪堆出来的？我们要是连公开通报的勇气都没有，还配当督查组吗？”
李建被说得满脸通红，低下头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干事匆匆走进来，在李主任耳边低语了几句。李主任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抬头看向赵刚，语气带着一丝犹豫：“赵组长，刚才接到消息，林羽在人民医院被人堵了，他父母病房里的氧气瓶突然出了故障，现在正在抢救……”
“什么？” 赵刚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怎么会出故障？我不是让市局增派人手了吗？”
“市局的人刚到，就看到两个陌生男人从病房里跑出来，氧气瓶的阀门被人动了手脚，林羽现在跟对方扭打在一起，已经受伤了！”
赵刚的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这是王昆的警告，是李副厅长的施压 —— 他们想用林羽家人的命，逼他放弃公开通报。
“好，好得很！” 赵刚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转向李副厅长，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李副厅长，这就是您要的‘大局’？用老百姓的命来堵我们的嘴？今天这公开通报，我不仅要申请，还要立刻公开！就算得罪您，得罪您背后的所有人，我也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李副厅长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李主任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又看了看手里的证据，终于下定了决心：“赵组长，我支持你申请公开通报，但…… 需要上报给省纪委书记，还要征求张副省长的意见。毕竟，这件事牵扯到李副厅长，级别太高了。”
“张副省长？” 赵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 张副省长一直主张 “严查贪腐，为民做主”，去年还专门下过文件，要求督查组 “敢于发声，敢于得罪人”。要是能得到他的支持，公开通报的事就稳了。
李副厅长听到 “张副省长” 的名字，脸色又变了变，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李主任，张副省长最近忙着抓乡村振兴，这种小事就别麻烦他了吧？我们内部协商解决就好……”
“小事？” 赵刚立刻打断他，“两条人命，三亿贪腐款，在您眼里是小事？李副厅长，您要是没做亏心事，为什么怕让张副省长知道？”
李副厅长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恨恨地瞪着赵刚。
就在这时，赵刚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林羽打来的。他赶紧接起电话，里面传来林羽虚弱却坚定的声音：“赵组长…… 我没事，我爸妈也抢救过来了…… 刚才那两个人被便衣抓住了，他们招了，是王昆让他们来‘教训’我的…… 您一定要公开通报，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赵刚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握紧手机，一字一句地说：“林羽，你放心，就算拼了我这身衣服，也要让真相公开！”
挂了电话，赵刚转向李主任，语气无比坚定：“李主任，麻烦您立刻上报省纪委书记，申请公开通报。另外，我想亲自给张副省长的秘书打个电话，向他汇报这件事 —— 我相信，张副省长会支持我们的。”
李主任点了点头，拿起手机走向门外。会议室里，李副厅长靠在椅背上，脸色灰败，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李建看着赵刚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 他终于明白，有些决定，哪怕会得罪人，哪怕会付出代价，也必须有人去做。
上午十一点，省纪委书记的批复终于下来了：同意督查组公开通报 “滨江花园贪腐案” 的初步调查结果，但需在下午三点召开新闻发布会，届时要邀请省、市多家媒体参加。
赵刚拿着批复文件，走出省纪委大楼。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他掏出手机，给林羽发了条消息：“下午三点，新闻发布会，真相会公开。”
可就在这时，李副厅长突然从大楼里追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脸色阴沉，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威胁：“赵刚，你别得意太早。公开通报又怎么样？只要张副省长不发话，这件事早晚能压下去。你得罪了我，以后在省厅里，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赵刚看着他，突然笑了：“李副厅长，我当督查组，不是为了立足之地，是为了对得起老百姓的信任。至于张副省长 —— 我想，他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也会给我们一个公正的说法。”
李副厅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赵刚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清楚，这场仗还没结束。下午的新闻发布会，肯定会有人来捣乱；王昆那边，也不会轻易束手就擒；李副厅长背后的势力，更是会想方设法打压他们。
但他不后悔。
他拿出手机，找到张副省长秘书的电话，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一个温和却有力的声音：“您好，我是张副省长的秘书，请问有什么事吗？”
赵刚握紧手机，语气无比认真：“您好，我是青南市督查组组长赵刚，我有一件关于‘滨江花园’贪腐案的重要情况，想向张副省长汇报…… 这件事，关乎三亿拆迁款，两条人命，还有老百姓对我们的信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秘书的声音：“赵组长，您稍等，张副省长正在开座谈会，我会立刻向他汇报。另外，张副省长之前说过，只要是涉及老百姓利益的事，他随时愿意听 —— 您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他可能会关注。”
挂了电话，赵刚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抬头看向远方，阳光正好，天空湛蓝。他知道，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 张副省长的关注，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支持。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王昆，正在办公室里摔东西。他看着手机里 “督查组下午三点召开新闻发布会” 的消息，脸色狰狞得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新闻发布会？公开通报？” 他咬牙切齿地说，“赵刚，你以为你能赢？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句话，你的新闻发布会就开不成！就算开成了，我也能让你身败名裂！”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冰冷：“喂，是我。下午三点，省纪委的新闻发布会，你带几个人去，给我闹大点 —— 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他们把话说完！另外，去医院把林羽的父母‘请’出来，就说我要跟他们‘谈谈’……”
挂了电话，王昆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赵刚，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下午两点半，省纪委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已经坐满了记者。林羽坐在第一排，脸上贴着创可贴，眼神却无比坚定。赵刚和李建坐在台上，身后的大屏幕上已经打出了 “滨江花园贪腐案初步调查结果通报” 的标题。
离发布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现场突然冲进几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他们手里举着 “督查组诬陷好人” 的牌子，在会场里大喊大叫：“赵刚，你拿假证据诬陷王市长，快滚下来！”
现场瞬间乱成一团，记者们的相机快门声响成一片。赵刚猛地站起来，刚要下令控制局面，手机突然响了 —— 是市局局长周明打来的，声音里带着焦急：“老赵，不好了！王昆派人去医院抢林羽的父母，我们的人拦不住，他们已经把人带走了！”
赵刚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看着会场里闹事的人，又想起被带走的林羽父母，心里清楚，这是王昆的最后一搏 —— 用林羽的家人威胁他，用闹事打断发布会，阻止公开通报。
林羽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他猛地站起来，眼神里满是愤怒和担忧：“赵组长，我爸妈……”
赵刚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坚定：“别慌，我已经让市局全力追查了。今天这场发布会，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开下去！”
他转向台下闹事的人，声音洪亮如钟：“你们是谁派来的？王昆给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来这里捣乱？我告诉你们，今天的通报会，不仅要开，还要把所有真相都公之于众！王昆挪用公款，草菅人命，就算他背后有人撑腰，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闹事的人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就在这时，会场的门突然被推开，一群警察冲了进来，迅速控制住了闹事的人。带头的警察走到赵刚面前，敬了个礼：“赵组长，市局奉命前来支援，闹事者已经全部控制！”
赵刚松了口气，刚要说话，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张副省长的秘书打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赵组长，张副省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正在赶来新闻发布会的路上！他让我转告你，‘督查组就要敢说话，敢得罪人，老百姓的事，不能让任何人压下去’！”
张副省长要来？
赵刚的心里猛地一震，随即涌起一股巨大的力量。他看向台下的记者，看向身边的李建，看向满脸期待的林羽，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各位记者朋友，现在我宣布，青南市‘滨江花园’贪腐案初步调查结果通报会，正式开始！”
话筒里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会场，也传到了会场外 —— 此刻，王昆派去拦截林羽父母的人已经被市局拦下，林羽的父母正被护送往新闻发布会现场；李副厅长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视里正在直播的发布会，脸色灰败；而张副省长的车，正疾驰在通往省纪委的路上，车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
可谁也没注意到，会场最后一排，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正用手机拍摄着台上的赵刚，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未发送的消息：“目标确认，随时可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