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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平州县谷景镇的晨光,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和水汽,透过老桃树的枝叶,斑驳地洒在姬子卿的小院里。

鸡鸣声、远处的犬吠,还有隔壁张婶吆喝孙子起床的乡音,构成了最自然的晨曲。

姬子卿赤脚踩在微凉的地上,感受着那份久违的、直抵灵魂的踏实。

他熟练地拿起墙角的竹扫帚,将昨夜飘落的几片桃叶扫到菜畦边作肥。

然后走到水井旁,摇动辘轳,打上一桶清冽的井水,哗啦啦地倒进旁边的大木盆里,开始洗漱。

冰凉的井水刺激着皮肤,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宿醉的疲惫和京都带来的喧嚣记忆。

早餐是简单的白粥,配上一碟自己腌的脆萝卜,还有从菜畦里现摘、清炒的嫩青菜。

坐在屋檐下的小竹桌旁,听着鸟鸣,慢悠悠地吃着,胃里是食物带来的熨帖温暖,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就是他的生活。

充实,平淡,却每一刻都踩在自己的节奏上。

上午,他骑着那辆有些年头的二八大杠,车把上挂着一个布包,晃晃悠悠地穿过青石板巷,来到自己的美食坊。

如今美食坊已经走上了正轨,他聘请一个管理经理和厨房管理人员,也不再亲力亲为。

姬子卿偶尔会过来,教刘师傅和几个感兴趣的村民几道外面时兴或者他根据本地食材改良的新菜式。

今天教的是道改良版的“酸汤鱼片”,用本地特有的山番茄发酵的酸汤打底,鱼片处理得更薄更嫩滑,最后泼上滚烫的、用菜籽油炸香的干辣椒段和木姜子油,香气瞬间引爆了整个后厨。

“哎哟!姬老板,你这手绝了!”刘师傅尝了一口,眼睛发亮,“这酸香,这鱼片的嫩,还有这个油泼的香辣气!绝配!比咱们以前那老做法鲜亮多了!”

几个帮厨的婶子也围过来尝,纷纷竖起大拇指。

姬子卿只是笑笑,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关键的火候和调味细节。

看着大家热切学习的眼神,听着锅铲碰撞的声响和食物的香气,一种简单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比在京都任何一场觥筹交错的商业宴请都让他感到真实和满足。

下午,他溜达到了镇上的“非遗传承工作站”。

这里不大,几间平房,展示着谷景镇引以为傲的苗绣和蜡染技艺。

几个上了年纪的阿婆正坐在窗边,戴着老花镜,手指翻飞,在靛蓝色的土布上绘制着古老的图腾。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蜡味和植物染料的清香。

姬子卿对苗绣繁复精美的配色和蜡染那独特的冰裂纹理很感兴趣。

他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一位姓龙的阿婆用铜刀蘸着滚烫的蜂蜡,在布上勾勒出“蝴蝶妈妈”的轮廓。龙阿婆见他看得认真,便慢声细语地给他讲这些图案背后的传说,讲哪种植物能染出最正的蓝色,讲蜡的温度如何控制才能形成最美的裂纹。

“小姬啊,你这后生仔,城里回来的,还稀罕我们这些老古董?”龙阿婆笑着问。

“阿婆,这才是宝贝。”姬子卿认真地说,手指轻轻拂过一幅完成了一半、色彩绚丽、充满生命力的苗绣,“比城里那些机器印的东西,有灵魂多了。”

在传承站待了小半天,心仿佛也被那些沉静的蓝、热烈的红和古老的智慧洗涤了一遍。

回家路上,顺道去了自己那块小小的菜地。

豆角长得正好,翠绿饱满,挂在竹架上。

他摘了一篮子,又拔了几棵嫩生菜,准备晚上下面条用。

夕阳西下,给小院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姬子卿没闲着,搬出几块之前从后山寻来的老榆木料,拿出锯子、刨子、凿子,开始叮叮当当地忙活。

他打算给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竹床做个更结实耐用的床头板。

木屑飞扬,淡淡的木头香气弥漫开来。

他专注地刨平木料,测量角度,享受着将一块粗糙的木头慢慢变成心中所想之物的过程。

完善这个小小的家,一点一滴,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愉悦。

刚把刨好的木板拼好雏形,院门外就传来熟悉的咳嗽声和拐杖点地的声音。

“小姬!在家呢?来来来,杀两盘!”老王头揣着他的宝贝象棋,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也不客气,自己就拖过一张小竹凳坐在了院里的石桌旁。

姬子卿笑着放下工具,洗了手,摆开棋盘。

老王头棋风凌厉,嘴里还不停:“听说了吗?村西头老李家那小子,在省城搞什么电商,把咱镇上的腊肉卖得可火了!老李头现在走路都带风!”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聊着村里的新鲜事。

不多时,老村长李盛国也背着手溜达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小坛自家酿的米酒。

他也不观棋,就坐在旁边的竹椅上,抽着旱烟,跟姬子卿聊起镇上想搞生态旅游的规划,问他这个“见过大世面”的后生有什么想法。

“咱们这山好水好,老手艺也多,关键是不能急,得把根子扎稳了,别学外面那些花架子……”姬子卿一边应对着老王头的“车”临城下,一边说着自己的看法。

晚风轻拂,树叶沙沙,棋盘上的厮杀,米酒的醇香,姬子卿拗不过,只能酩了几口,还有关于家乡未来的闲聊,交织成一幅宁静祥和的乡村晚景图。

夜深人静,老王头和老村长都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小院恢复了宁静。

姬子卿洗漱完毕,并没有立刻休息。

他走进堂屋,打开了那台有些老旧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屋子里亮起。

他登陆了那个几乎被他遗忘的网络论坛账号——“天卿士”。

邮箱里果然塞满了未读邮件。大部分是读者的留言,对《三体1》的完结表达着激动、震撼、意犹未尽,以及各种对“黑暗森林”、“三体文明”的讨论和猜测,帖子盖了上千层楼。

其中还夹杂着几封来自不同出版社编辑的邮件,言辞恳切,希望能与“天卿士”老师面谈,商讨《三体》的实体出版事宜,开出的条件也相当优厚。

姬子卿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邮件。

实体出版?

名与利?

他心中毫无波澜。

前世《三体》的辉煌之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它的价值,不该被过早地消耗在国内可能存在的浮躁出版环境里。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轻点,没有回复任何一封出版邀约的邮件。

而是打开了一个新的邮件窗口,收件人地址栏,他输入了一个记忆深处、代表着世界科幻最高舞台之一的邮箱——法尔科国《黎明》科幻小说专栏(LAube de la Science-Fiction)的官方投稿邮箱。

《黎明》专栏,以其对新锐、深邃、具有哲学思辨色彩的科幻作品独具慧眼而闻名,更是通往雨果奖等世界级科幻大奖的重要跳板。

他将早已整理好的《三体1》法文译稿得益于被属性点强化过,翻译成法文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作为附件上传,在邮件正文里,他只用简洁的法语写道:

致《黎明》编辑部:

随信附上本人科幻小说《三体1:地球往事》法文译稿,恳请审阅。

此致

天卿士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自我吹嘘,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个人联系方式,只有那个神秘的笔名。

点击,发送。

屏幕的光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他知道,这颗来自东方深山小院的种子,已经悄然投向了更广阔的宇宙。

它将在异国的土壤上,静待萌芽,最终绽放出震惊世界的光芒。

做完这一切,姬子卿合上电脑。

小院彻底陷入黑暗与宁静,只有窗外虫鸣唧唧。

他躺在自己那张铺着干净粗布床单、床头还散落着新鲜木屑味道的床上,听着竹床轻微的嘎吱声,感受着身下属于自己土地的坚实。

充实而平淡的一天结束了。

京都的繁华、酒吧的疯狂、王菲菲的暧昧、柳如烟的悔恨、萧山的恶毒……都如同远去的尘埃,被这山间的清风涤荡干净。

他的世界,此刻只有这个宁静的小院,和心中那片等待着被《三体》照亮的、浩瀚无垠的星空。

与此同时,遥远的法尔科国,黎都。

《黎明》科幻专栏的主编奥利维耶·勒克莱尔刚刚结束一个冗长的出版会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回到自己堆满书籍和稿件的办公室。

窗外是巴黎的灯火阑珊。他习惯性地打开工作邮箱,准备处理掉最后几封邮件就去喝一杯。

一封来自陌生发件人“tian qingshi”的邮件引起了他的注意。主题很简单:“投稿 - 《三体1:地球往事》”。

“又是投稿……”奥利维耶嘀咕了一句,每天收到的投稿不计其数,佳作却如凤毛麟角。他本想粗略扫一眼就归档,但“三体”(trois corps)这个独特的名字让他多停留了一秒。他点开附件,抱着“睡前随便翻翻”的心态,开始阅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办公室外城市的喧嚣渐渐沉寂。

奥利维耶桌上的台灯成了唯一的光源。

他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要去喝一杯的打算。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呼吸甚至都变得有些急促。

“……宇宙社会学基本公理:第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第二,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

“……你们是虫子……”

“……三日凌空……乱纪元……脱水……”

奥利维耶猛地靠向椅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震撼排遣出来。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迫不及待地重新戴上,继续往下读。

窗外,巴黎的夜空下起了小雨,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细密的声响,却丝毫不能打扰办公室里那个沉浸在宏大宇宙图景和冰冷文明法则中的身影。

他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发现稀世珍宝般的激动光芒。

这份来自遥远东方的投稿,像一道撕裂沉闷夜空的惊雷!

他立刻坐直身体,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回复邮件:

致尊敬的天卿士先生\/女士:

您的作品《三体1:地球往事》已收悉!我必须说,这是我近十年来读过的最具想象力、最具思想深度、也最具颠覆性的科幻作品!它彻底震撼了我!

我们《黎明》专栏非常希望能尽快与您取得联系,商讨独家刊登事宜!请您务必提供方便的联系方式!万分期待您的回复!

此致

奥利维耶·勒克莱尔

《黎明》科幻专栏 主编

邮件发送出去,奥利维耶依旧心潮澎湃。他点了一支烟,在淡淡的薄荷味烟雾中,望着窗外巴黎的雨夜,脑海中却回荡着那个冰冷而宏大的宇宙法则。

他知道,一个全新的科幻纪元,或许将因这部来自神秘东方、署名“天卿士”的作品而开启。

而这一切的起点,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华夏国西南地区一个名叫谷景镇的小山村的邮箱里,等待着被世界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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