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竹篾第三次在指尖划出细痕时,潍水河的晨雾刚好漫过镇东头的石桥,将他手里那只未完工的“潍水龙”风筝晕成朦胧的剪影。竹篾是去年秋天从后山砍的,阴干了半年,柔韧得能弯出龙身的弧度;糊风筝的纸是祖传的桑皮纸,米浆刷在纸上,带着淡淡的草木香——这些都是“老周风筝铺”的规矩,从他爷爷那辈传下来,守了整整六十年。
潍水镇依河而建,老周的风筝铺就在镇中心的老槐树下,门面是两间青砖房,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老周风筝”,牌角挂着一只小小的蜻蜓风筝,风一吹,“嗡嗡”作响。铺子里的货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风筝:“沙燕”翅膀带花纹,“蝴蝶”翅膀缀彩线,“潍水龙”最气派,最长能有三丈,放起来时,龙鳞在阳光下闪着光,像真的游在潍水上空。
可现在,这门手艺快守不住了。年轻人都爱刷手机、玩游戏,没人愿意学扎风筝——老周的孙子周小宇,放暑假宁可窝在家里打游戏,也不愿跟他学劈竹篾;镇上的孩子路过铺子,只会指着风筝说“这是老古董”,没人停下脚步;更让老周揪心的是,开发商来了,说要把镇东头改造成“潍水旅游度假区”,老槐树下的这片老房子,都要拆。
“周大爷,又在扎风筝啊?”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周抬头,看到个穿浅蓝衬衫的年轻人,背着个帆布包,手里拿着只断了线的蜻蜓风筝,笑容温和,眼睛亮得像潍水的晨星。
年轻人叫阿潍,半个月前搬到镇上来,住在河边的老院子里。他每天都会来风筝铺转一圈,有时看老周扎风筝,有时帮着整理竹篾,话不多,却总能说到点子上——比如老周扎“沙燕”时,竹篾弧度不对,阿潍会轻声说“大爷,竹篾再弯半寸,翅膀能更稳”;比如老周调米浆时,水放多了,阿潍会递来一勺干面粉,“这样纸不容易皱”。
“阿潍啊,你来啦。”老周放下竹篾,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这风筝怎么断了线?”
“昨天在河边放,被风吹到槐树上,线扯断了。”阿潍把风筝放在桌上,“大爷,您能帮我修修吗?我挺喜欢这只的。”
老周接过风筝,指尖拂过桑皮纸,心里软了软——这只蜻蜓风筝是他上个月扎的,没卖出去,没想到阿潍会买。他拿出针线和米浆,一边补一边说:“阿潍,你一个年轻人,怎么也喜欢放风筝?”
“小时候在潍水边住过,跟着爷爷放过。”阿潍看着老周的手,眼神里满是认真,“那时候爷爷扎的风筝,比您的还大,放起来能飞到云里去。”
老周愣了愣。他爷爷那辈,确实有个老伙计,也爱扎风筝,后来搬去了外地,难道阿潍是他的孙子?可没等他问,阿潍就转开了话题:“大爷,我看您这铺子生意不太好,要不要试试把风筝拍下来,发在网上?现在年轻人都爱看短视频,说不定有人喜欢。”
老周摇摇头:“我不懂那些新鲜玩意儿,再说,老手艺哪能靠那东西推广?”
阿潍没再劝,只是笑着说:“那我帮您拍吧,要是有人问,我就帮您回复。”
接下来的日子,阿潍真的每天都来拍视频。他拍老周劈竹篾的样子,竹刀落下,竹篾“咔嚓”裂开,纹理清晰;拍老周糊纸的过程,桑皮纸在米浆里浸软,轻轻贴在竹架上,平整得像没经过手;拍老周在河边放风筝,“潍水龙”迎着风升起,龙尾扫过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视频发在网上,没想到真的火了。有人留言:“这才是真正的老手艺!想买一只‘潍水龙’”;有人说:“小时候在潍水边放过这种风筝,现在终于又看到了”;甚至有外地的游客,专门开车来镇里,就为了买一只老周的风筝。
老周的生意慢慢好了起来,孙子小宇也凑过来,看着手机里的视频,说:“爷爷,原来你扎的风筝这么厉害!我也要学!”老周笑得眼睛都眯了,赶紧教小宇劈竹篾,阿潍在旁边看着,偶尔指点两句,小宇学得格外认真。
可麻烦还是来了。开发商的人找到了老周,为首的王总穿着西装,拿着拆迁协议,语气傲慢:“周大爷,这是拆迁补偿款,五十万,你签字,月底前搬出去。这老铺子,我们要改成纪念品商店。”
老周把协议推回去:“我不搬。这铺子是我爷爷传下来的,里面藏着潍水镇的念想,拆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念想能值几个钱?”王总冷笑一声,“你不搬也得搬,这是镇里的规划,你挡不住。”
阿潍刚好来铺子,听到这话,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纸:“王总,这是1998年市文物局发的文件,老周风筝铺是‘潍水民间手艺传承点’,属于保护建筑,不能强制拆除。”
王总愣了愣,接过文件,看了半天,脸色变了变:“这……这文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阿潍笑着说,“我在镇档案室找到的,上面还有公章。王总要是不信,可以去市文物局查。”
王总没辙,只能悻悻地走了。老周拉着阿潍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阿潍,你怎么知道有这份文件?我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阿潍挠了挠头,笑着说:“我听河边的老人说的,说以前有这么份文件,就去档案室翻了翻,没想到真找到了。”
可王总没善罢甘休。他又找来了老周的房东,说要提前终止租赁合同,收回房子。房东是个远在外地的老板,听了王总的话,立刻发来了律师函,限老周三天内搬离,否则就要起诉。
老周彻底慌了——他租这房子几十年,只有一张手写的租约,没写租期,现在房东要收回,他一点办法都没有。阿潍看老周着急,安慰他说:“大爷,别担心,我有办法。”
第二天,阿潍带了一个人来,是市非遗保护中心的李主任。李主任看了老周的风筝,又听老周讲了“老周风筝”的传承故事,当即说:“老周师傅,您的风筝手艺是潍水镇的宝贝,我们可以帮您申请‘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只要申请下来,铺子不仅能保住,还能拿到补贴,用于手艺传承。”
老周的眼泪掉了下来。他没想到,自己守了一辈子的手艺,还能有这么一天。阿潍帮老周整理申请材料,拍照片、写传承谱系,忙了整整一周。申请提交后,没过多久就批下来了——“老周风筝”成了市级非遗,老周也成了非遗传承人。
房东看到消息,再也没提收回房子的事;王总也没再来找麻烦,反而主动来找老周,说想在旅游度假区里设一个“老周风筝体验区”,让老周教游客扎风筝,还愿意出资金帮老周扩大铺子。
老周的日子终于好了起来。他把铺子重新装修了一下,加了一个“风筝传承教室”,每天都有年轻人来学扎风筝;小宇也成了他的小徒弟,扎的“沙燕”有模有样,还在学校的手工比赛中拿了奖。
可阿潍却要走了。那天早上,阿潍来铺子,手里拿着一只新扎的“潍水燕”风筝,递给老周:“大爷,我要回城里了,这只风筝送给您,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老周舍不得,拉着阿潍的手说:“阿潍,你别走啊,留下来跟我一起教大家扎风筝,好不好?”
阿潍摇摇头,眼里满是不舍:“大爷,我还有事要做。不过您放心,我会常回来的,看您放风筝,看小宇学手艺。”
他走的时候,老周和小宇去河边送他。阿潍站在石桥上,对着他们挥手,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飘起来,像一只正要起飞的风筝。小宇突然指着阿潍的背影,说:“爷爷,你看阿潍叔叔的影子,怎么像一只狐狸啊?”
老周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阿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晨雾里,只有一只“潍水燕”风筝,从雾里飞出来,绕着石桥转了两圈,然后朝着潍水上游飞去,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老周这才想起,阿潍说过“小时候在潍水边住过”,想起他总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文件,想起他对潍水镇的熟悉,想起他偶尔在夜里看月亮时,眼里闪过的异样光芒——难道阿潍不是普通人?是潍水的狐仙,来帮自己守护手艺的?
他没再多想,只是紧紧握着阿潍送的“潍水燕”风筝,心里满是感激。后来,老周在铺子的墙上挂了一张照片,是阿潍帮他拍的“潍水龙”风筝在河边起飞的样子,照片旁边写着阿潍留下的一句话:“手艺在,潍水的魂就在;人心在,老镇的暖就在。”
每年春天,老周都会带着小宇和徒弟们,在潍水边放风筝。“潍水龙”迎着风升起,龙鳞闪着光,引得游客纷纷拍照;小宇扎的“沙燕”在旁边飞,像一只活泼的小鸟。老周看着风筝,总会想起阿潍,想起他说的话,想起他帮自己度过的难关。
有次,一个游客问老周:“周师傅,您这风筝手艺这么好,有没有什么秘诀啊?”
老周笑着说:“秘诀就是用心——用心劈每一根竹篾,用心糊每一张纸,用心守着这份手艺。还有,要记得那些帮过你的人,不管他们是谁,都要心怀感激。”
夕阳下,潍水的波光映着风筝的影子,老周的声音在河边回荡,像在跟阿潍说话,又像在跟潍水镇的老时光对话。他知道,阿潍虽然走了,但他留下的温暖和智慧,会一直陪着自己,陪着“老周风筝铺”,陪着潍水镇的每一个人,把这份匠心,一代又一代传下去。
现代版《潍水狐》没有复刻原作的奇幻情节,而是抓住“智慧、分寸、守护”的核心,将其融入现代社会的文化困境中,用细腻的现实细节、温暖的人物互动,讲述了一个“传统文化如何在现代社会活下去”的故事——这既是对原作的致敬,也是对当代文化传承的思考: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固守过去,而是用智慧与善意,让传统与现代共生,让匠心与温暖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