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半梵音
这座城市入睡很晚，但到了凌晨两三点，终究会陷入一种粘稠的寂静。林晚就是在这片寂静里，第一次刷到了“寂空”的直播间。
平台推送的理由很粗暴——“附近热门”。画面构图极简，甚至可以说是粗糙。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影，穿着非僧非俗的暗红色长袍，盘腿坐在一片昏暗中，背景似乎是某间空荡屋子的墙壁，斑驳，没有任何装饰。唯一的光源来自镜头前一小盏摇曳的酥油灯，将那人的轮廓勾勒得明灭不定，带着一种异域的神秘和说不出的诡异。
主播的名字叫“寂空”，简介只有一句看不懂的梵文（或者类似梵文的文字）。
林晚本想划走，手指却顿住了。因为声音。
一种低沉、沙哑，仿佛磨损了千百年的经咒声，从手机听筒里流淌出来。那不是她听过的任何一种佛经吟唱，旋律古怪，音节拗口，带着某种原始的、直抵灵魂深处的律动。它不庄严，也不慈悲，反而像无数只冰冷的虫豸，顺着耳道往脑子里钻，让人头皮微微发麻。
更怪的是评论区。
没有常见的“主播好”、“666”，而是一条条滚动的、具体的愿望。有的想要升职加薪，有的祈求病愈，有的希望背叛自己的前任倒霉，甚至有人想要“隔壁吵闹的邻居永远消失”……言辞恳切，近乎祷告。
而那个名叫“寂空”的主播，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是闭着眼，一遍又一遍地吟诵着那古怪的经文。
林晚皱起眉头，一种本能的不适感让她想关掉直播。但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吟诵声戛然而止。
寂空抬起头，脸依旧隐在阴影里，似乎“看”向了镜头。
林晚的心莫名一跳。
他没有说话，直播界面陡然变黑，中断了。
第二天上班摸鱼，林晚鬼使神差地又点进了寂空的主页。没有回放，没有作品，只有孤零零的一个直播预约，时间依旧是凌晨三点。
她随手点开昨晚几个在评论区许愿的账号。
第一个，Id叫“奋斗的小王”，昨晚许愿拿下某个重要项目。他的最新动态，是十分钟前发的，只有一句话：“老板刚找我谈话，项目真的给我了！太神了！”
文字下面，配了个激动的表情。
林晚挑了挑眉，巧合吧？
她点开第二个账号，“莉莉安要健康”，为卧病在床的母亲祈福。最新动态，是一张阳光下的病房窗台照片，配文：“妈妈今天突然好转很多，医生说简直是奇迹！#感恩#”
林晚的手指有些发凉。
她继续翻看。第三个账号，“正义执行者”，希望霸凌他妹妹的校霸出意外。最新动态，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本地新闻的截图，标题模糊可见“某中学一学生昨日不慎摔下楼梯，骨折住院……”
第四个，第五个……
所有她昨晚留意到的、在寂空直播间许愿的账号，都在今天更新了动态，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愿望以某种形式实现了。而每条动态的末尾，都缀着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像是冰冷的系统提示，与前面充满喜悦或庆幸的文字格格不入：
“心愿已达成，代价三日后来取。”
没有表情，没有解释。
评论区里有人好奇地问“什么代价？”，发帖者没有回复。也有人调侃“剧本吧？”，但更多的，是闻风而来的新看客，在下面疯狂留言“真的灵吗？”“今晚我也要许愿！”
林晚关掉手机，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这太邪门了。纯粹的巧合？还是……某种集体催眠？或者，是更糟糕的东西？
第二章：安魂曲的回响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刻意避开了那个直播间。但关于“寂空”的传闻，却在同事间、在网络上悄悄蔓延。灵验，诡异，以及那条统一的、令人不安的“代价”提示，成了刺激更多人前去围观和尝试的催化剂。
又是一个加班的深夜。林晚处理完最后一份报表，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人。窗外的城市灯火稀疏，寂静放大了一切细微的声响。她戴上耳机，想听点音乐放松，手指却在歌单里无意中点开了一个很久没碰的音频文件——那是她小时候，太奶奶哼唱的安魂曲的录音。
太奶奶是几年前去世的，享年九十多岁。老人家信佛，心地善良，小时候林晚怕黑睡不着，太奶奶就会坐在床边，轻轻哼唱这首曲子。她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能安抚惊魂，驱散噩梦。
熟悉的、苍老的哼唱声在耳机里响起，温柔，宁静，带着岁月的沉淀。
突然，林晚的血液像是瞬间冻结了！
她猛地坐直身体，手指颤抖着切出音乐软件，找到了寂空直播间的历史记录（虽然没回放，但有直播时的音频缓存片段）。她点开那段诡异的吟诵，将音量调大，与耳机里太奶奶的安魂曲并排播放。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旋律！核心的旋律，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太奶奶的哼唱温和、圆融，充满了抚慰的力量；而寂空的吟诵，则在那核心旋律的基础上，加入了大量扭曲、尖锐、仿佛倒念经文般的音节，将原本安魂的曲调，硬生生扭曲成了一种充满索取和邪异感的咒语！
就像……就像把一首圣洁的赞美诗，用恶魔的语言重新填词并嘶吼出来！
怎么会这样？太奶奶祖传的安魂曲，怎么会和一个来历不明的西域主播吟诵的东西同源？！
林晚一夜无眠。第二天是周末，她一大清早就赶回了父母家，直奔阁楼，翻找太奶奶留下的遗物。在一个老旧的樟木箱子底层，她找到了几本太奶奶手抄的佛经，以及一些泛黄的照片。
她小心翼翼地翻动着，生怕遗漏任何线索。终于，在其中一本用来夹干花的《金刚经》扉页里，她发现了一张对折的、边缘已脆化的纸条。
纸条上是太奶奶那熟悉的、略显颤抖的毛笔字：
“民国廿五年，遇西域游僧，其法诡异，能以愿力勾魂摄魄，助人达成所愿，然索取之代价，惨烈非常，非阳世之物可偿。切记，切莫回应，切莫许愿，紧闭门窗，勿听其声。—— 柳氏 手记”
西域游僧……愿力勾魂……代价非阳世之物可偿……
纸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入林晚的眼帘，与她这几日的见闻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太奶奶警告的，就是这个！这个寂空，根本不是什么活人主播！他是……是某种借助网络和愿力，从过去归来的邪异存在！
第三章：无声的回应
林晚带着巨大的恐惧和那张至关重要的纸条，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不断检查门窗，将电子设备静音，决心彻底远离那个直播间。
夜色再次降临。她早早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越是接近凌晨三点，她的神经就绷得越紧。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然亮起，是平台的推送——“您关注的主播‘寂空’已开始直播”。
林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床头柜上。不能看，不能听！
可是，好奇心与恐惧交织成一种折磨人的冲动。万一……万一看一眼，就能找到更多线索呢？万一能提醒到其他人呢？
在距离直播结束还有最后几分钟的时候，她终究没能忍住，颤抖着点开了那个图标。
画面依旧，昏黄的酥油灯，暗红的身影，古怪扭曲的吟诵声。评论区依旧是疯狂的许愿刷屏，各种欲望在屏幕上赤裸裸地滚动。
林晚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不敢让目光在评论区停留，生怕某种无形的机制会捕捉到她的“注视”并将其误判为“回应”。她只想确认一下，然后就立刻退出。
就在她手指移向关闭按钮的瞬间——
吟诵声，毫无预兆地停了。
直播间里死寂一片。
评论区滚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突兀的变化。
镜头前，那个一直低垂着头的身影，缓缓地、缓缓地抬了起来。
酥油灯的光线第一次比较清晰地照亮了他的下半张脸。皮肤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嘴唇薄而缺乏血色。他的嘴角，正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不自然的方式，向上弯起，形成一个标准的、却毫无温度的“微笑”。
他没有看别处，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屏幕，精准地锁定了屏幕之外的林晚。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再是吟诵时的沙哑，而是变得清晰、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林晚的耳膜和心脏上：
“这位朋友……”
他微微停顿，那抹诡异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许。
“你许的愿，我收到了。”
轰——！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她根本没有许愿！她甚至没有在评论区打过一个字！
唯一的“回应”，就是她点开了直播，她的“观看”行为本身！
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手一抖，手机“啪”地摔在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变黑。
但寂空那最后的话语，和他那冰冷的、洞穿一切的笑容，却已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窗外，城市的后半夜依旧寂静。
但林晚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被“收到”了。
而三日后的“代价”，正从某个不可知的深渊，向她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