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手还抓着那人的衣领，指节发麻。
对方嘴里还在念叨“夜夜相见”，声音断断续续，像卡住的唱片。
可林青注意到他的手指动了——不是抽搐，是悄悄往腰侧摸。
他立刻反应过来：“别让他碰东西！”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膝盖狠狠压下去，顶在那人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动作停住。
小雨听见喊声，拖着伤腿往前挪了一步，铁管拄地发出响声。她看不清地上的人脸，只看见那只手离皮带扣近了半寸。
赵刚举枪瞄准，呼吸粗重。他盯着那人的肩膀，只要有一点起伏，他就准备开火。
“他想启动什么。”赵刚说，“刚才那灯还没灭。”
林青低头看。青铜灯确实还在转，裂开的罩子像花瓣一样张开，中间那只“眼睛”泛着微光。但光线不稳，忽明忽暗，像是电量不足的灯泡。
他伸手去搜那人身上的东西，动作干脆。先扯下腰间布袋，倒出一堆碎纸和一根铜针；再翻后背暗袋，摸到一块硬物——是个令牌，刻着古怪符号。
那人突然睁眼，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不懂……那是开始。”
林青没理他，把令牌扔给赵刚。
赵刚接住看了一眼：“没见过这标记，不像正规军用的。”
小雨咬牙撑着站起来，凑近看了看：“这纹路……像是拼接的。左边像商会印章，右边像旧衙门的封条。”
林青皱眉。他想起之前在哨楼基座找到的那张地图，背面也有类似痕迹。当时以为是磨损，现在看，更像是人为伪造的混合印记。
“他们是拼班子。”林青说，“不是一支队伍，是几股人凑在一起干的。”
赵刚冷笑：“难怪火力点分布乱七八糟，打法也不统一。”
林青点头：“有人出钱，有人出人，有人提供地方。目标一致就行。”
他说完，回头看向那盏灯。
光更弱了。
可就在他们说话的这几秒，那人双腿突然发力，整个人往上顶。林青重心不稳，被掀开半步。
赵刚立刻扣动扳机。
子弹擦过那人耳侧，打在墙上溅起火花。
那人趁机翻身，右手终于摸到了皮带夹层，抽出一张折叠的薄纸。
小雨冲上去用铁管砸手，可惜腿使不上力，动作慢了。
纸张已经展开一角。
林青扑过去抢，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最终是他压住了对方手腕，硬生生掰开五指，把纸夺了下来。
纸上画着路线图，标注了七个点位，其中三个被红笔划掉，剩下四个写着代号：**北仓、南渠、西电、中站**。
每个点旁边都写着时间。
最近的一个，是今晚十一点。
林青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直接撕成两半，又撕，再撕，最后撒在地上踩烂。
“计划没变。”他说，“只是换了个执行方式。”
赵刚喘着气靠墙站着：“我们现在有多少人能调动？”
“外围有两个班，但通讯中断太久，不知道他们推进到哪了。”
小雨扶着墙慢慢蹲下：“得派人去通知，不能让这些点位再出事。”
林青看着地上的人。
他已经不动了，眼神空洞，嘴也不再念那句话。
但林青知道他还清醒。
“你说你要重建。”林青蹲下来，声音不高，“那你告诉我，重建谁的秩序？你的？还是别人的？”
那人没回答。
林青也不等他答。
他站起来，对赵刚说：“把他绑了，手脚都捆死。塞嘴，别让他发出声音。”
赵刚点头，从背包里拿出绳索。
小雨则挣扎着打开电台，按了几下开关，信号灯闪了一下红光。
“还能用。”她说，“我试试联系指挥部。”
林青走到塌陷边缘，抬头看天。
裂缝比之前宽了些，能看到外面的云层在动。风从上面吹下来，带着土味和铁锈的气息。
他知道这场仗还没完全结束。
可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踩实了。
赵刚把人拖到角落，用绳子一圈圈缠紧，连脖子都绕了半林青蹲着，手还抓着那人的衣领。
对方嘴里还在念叨“夜夜相见”，声音断断续续，像坏掉的留声机。
林青抬头看了眼灯。
灯罩裂开了，中间露出一只眼睛。
不是真的眼睛，是金属做的，闪着光。
他盯着看了两秒，忽然闭上眼。
再睁开时，他已经转头看向脚下的人。
“你想让我看它。”林青说，“可你越让我看，我越不看。”
那人嘴角抽了一下，没说话。
林青一把将他翻过来，脸朝下压在地上。
“小雨！”
“在！”
“拿铁管顶住他后腰，别让他动。”
小雨拖着腿爬过来，把铁管插进对方脊椎缝隙。那人身体一僵，不敢乱动。
赵刚靠在断墙边，枪口对准天花板。
“要炸哪？”
“上面。”林青指了指头顶的横梁，“第三根。”
赵刚抬手就是三枪。
轰的一声，砖石砸下来，烟尘四起。
通道被彻底堵死。
林青单膝跪地，双手按住那人的肩膀。他能感觉到对方还在用力，想挣脱，但关节已经错位，力气传不到四肢。
“你练了十年。”林青说，“就为了今天？”
那人没回答。
林青也不等他答。
他从对方腰带上扯下一块铜牌，翻过来一看，上面刻着编号和代号：**夜枭**。
这不是第一次见这个牌子。
三年前，在北平地下联络站被毁的现场，他也见过同样的牌子，挂在一具烧焦的尸体上。
当时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现在知道了。
“你是当年北平行动的执行人。”林青把牌子扔在地上，“你杀了自己人。”
那人终于开口：“他们该死。”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信‘夜夜相见’。”
林青皱眉。
这话他听不懂。
但他也没时间弄懂。
“搜身。”他说。
小雨挪到旁边，开始翻对方的衣服内袋。她的手抖得厉害，但动作很稳。
摸出一张泛黄的纸。
展开一看，是张地图。
画的是整片区域的地下结构，标了好几个红点。
“这些是炸药埋设点。”小雨指着图，“都在承重柱附近。”
赵刚咳了一声：“也就是说，只要引爆其中一个，整个山体都会塌？”
“没错。”
林青捡起地图看了看，又从那人怀里掏出一个金属盒。打开，里面是一排按钮，最上面写着：**启动序列**。
“这就是遥控器。”
“能不能反向切断？”
“能。”小雨喘着气，“但需要时间，至少十分钟。”
林青盯着那个盒子看了两秒，直接合上，塞进自己口袋。
“不用切了。”
他站起来，一脚踩在那人背上。
“你的计划到此为止。”
那人笑了。
笑得很轻，像是在喘气。
“你以为……抓住我就完了？”
“我不以为。”林青低头看他，“我是知道。”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号角。
三短一长。
是己方部队的联络信号。
援军到了。
林青松了口气，但手上的力道没减。
“赵刚。”
“在。”
“守好出口。”
“明白。”
赵刚靠着墙走过去，站在废墟边缘，枪口对外。
小雨坐在地上，手里攥着那张地图，手指慢慢放松。
她抬头看着林青。
“我们赢了？”
“赢了。”
“真结束了？”
“结束了。”
林青弯腰，把那人两只手臂反剪到背后，用皮带绑紧。然后拽着他头发，强迫他抬头。
“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人脸上全是血，眼睛却睁得很大。
“你会后悔。”
“不会。”
“你会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我不想。”
“你会梦见那只眼。”
林青冷笑：“我连它都不怕，还怕梦？”
他松开手，那人脑袋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林青退后一步，环视四周。
战场安静下来。
没有爆炸，没有枪声，也没有敌人冲出来。
只有风吹过裂缝的声音。
他走到墙边，捡起一块碎玻璃，对着阳光照了照。
干净透明。
不像之前那样发红发烫。
温度降下来了。
说明系统真的停了。
他把玻璃扔掉，走向小雨。
“还能走吗？”
“能。”
“那就起来。”
小雨扶着墙，慢慢站直。
林青接过她手里的地图，折好收进怀里。
“回去再说。”
两人一瘸一拐地往赵刚那边走。
赵刚回头看了眼：“他不动了？”
“动不了。”
“要不要补一下？”
“不用。”林青摇头，“活的比死的有用。”
三人站在一起，背对着废墟。
前方通道被堵，后方是倒塌的大厅。
但他们知道，外面有人接应。
林青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三点五十七分。
距离他们突入主楼，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这一小时，换了十年命。
他合上表，放回胸口。
“走吧。”
赵刚走在前面，枪端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小雨居中，左手压着伤口，右手握着电台。
林青断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趴在地上，脸朝下，一动不动。
铜牌躺在他身边，反着光。
林青收回视线，转身跟上队友。
走了五步，身后突然传来摩擦声。
像是衣服蹭过地面。
林青猛地停下。
“别回头。”他低声说，“继续走。”
小雨脚步一顿。
“快点。”林青催促。
三人加快速度。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
身后的动静没再出现。
林青悄悄把手伸进外套，摸到了枪柄。
他知道那人还没放弃。
但他也清楚，现在的对方，什么都做不了。
通道尽头出现了亮光。
是天光。
清晨的太阳升起来了。
照在三人身上，暖的。
赵刚第一个走出废墟。
外面站着一队士兵，看到他们立刻敬礼。
指挥官跑过来：“首长！你们没事吧？”
林青摆手：“先封锁现场，里面还有个活的，别让他跑了。”
“是！”
士兵们冲进去。
林青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火药味了。
也没有血腥气。
只有泥土和草叶的味道。
小雨靠在一辆车边，闭着眼睛。
赵刚点了根烟，递给她。
她摇摇头：“戒了。”
赵刚笑笑，自己叼上。
林青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金属盒。
递给赶来的技术员。
“拆了它。”
“能留个零件吗？”技术员问，“我想研究一下这设计。”
“随便。”林青说，“反正没用了。”
技术员抱着盒子离开。
林青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出来了。
照得人睁不开眼。
他眯着眼，忽然想起什么。
“小雨。”
“嗯？”
“你说‘夜夜相见’是什么意思？”
小雨睁开眼，想了想：“我不知道。”
“会不会是某种暗语？”
“可能是。”
“比如？”
“比如……每天见面。”
“谁和谁？”
“不知道。”
林青没再问。
他站在原地，看着远处升起的太阳。
这时，一名士兵跑过来报告：“首长！他在地上写了东西！”
“什么？”
“就在原来趴着的地方，用血写的。”
林青立刻返回。
废墟中央，那片空地上，果然有一行歪斜的字：
**你还记得她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