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从鞑子那边逃过来的工匠?” 毛承克正和周顺检查城墙上的修缮情况,突然有卫兵过来汇报。
“回少帅,这些工匠自称被皇太极从遵化、通州一带掳到辽东的。”
“既然这样那就带过来见见吧。”
不多时,一伙十几人穿着短打的汉子被带了过来,个个面黄肌瘦,衣服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见了毛承克,“噗通” 一声全跪了下来。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自称姓王,原是遵化火器营的掌作,被掳到辽东已有半年。
“将军救命啊!” 王掌作磕得额头通红,“皇太极那厮逼着咱们造炮,稍有差池就是皮鞭加身,前几日有个弟兄算错了炮管尺寸,当场就被砍了脑袋喂狗!”
毛承克用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他们,警觉问道,“你们是怎么逃过来的?”
“回将军,咱们本来都是被济尔哈朗带来试验新造铁心炮威力的,不想被将军天兵打败,在仓促逃跑时趁着鞑子不注意偷偷跑掉的。”
王掌作的回答听不出什么毛病来,毛承克暂时相信了他们。
接着他便让卫兵给他们递过干粮和水,等他们缓过劲来,才问道:“鞑子那边的火器,如今造得怎么样了?”
王掌作咽下嘴里的窝头,眼神里满是惊惧:“邪乎得很!他们从朝鲜抓了些懂冶铁的匠人,又逼着咱们仿金州的炮,说是要造什么‘铁心铜体炮’,炮管里还想刻那什么‘膛线’,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他们的工匠没见过真家伙,凭着传闻瞎琢磨,造出来的炮炸了三门,伤了不少人。”
周顺在旁插话:“那他们的铁心炮,到底比咱们的旧炮强多少?”
“强是强些,” 王掌作摇头,“就是太费料,一门炮要耗三千斤铜,皇太极把辽东的铜器都搜刮空了,连寺庙里的铜佛都熔了,才凑够这几门炮的料。”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块碎铁,“少帅您看,这是他们新炼的铁,里面掺了铅,说是能让炮管更硬,可咱们瞧着,脆得很,怕撑不了几炮。”
毛承克接过碎铁,用指甲划了划,果然留下道深痕。
在炼铁时加入铅粉可以提高金属的熔点,并降低熔化能量,从而更容易控制金属的熔化过程,不过随着铅含量的逐渐增加,铸铁的抗拉强度和抗弯强度均会呈现出下降的趋势。
很显然,皇太极找来这的这些工匠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加入铅粉的比例没有掌握好便导致了铁硬度下降。
“呵呵,我当皇太极从哪里找了些人才,原来都是些半吊子。”毛承克嘴角略带嘲讽笑道。
王掌作不明白毛承克说这话的意义,只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毛承克对赵守忠使了个眼色道,“金州的工坊里可还缺人手?”
赵守忠立刻会意:“正好,咱们新造的炮管缺人手打磨,你们熟悉铁器,正好帮帮忙。”
王掌作一听只是让他们去干打磨炮管这种没有什么太大技术难度的活,脸上微微闪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用激动的语气道:
“小人们一定好好干活!”
沈阳汗宫里。
这边皇太极得知工匠叛逃的消息,正在沈阳宫里大发雷霆。
他一脚踹翻了案上的沙盘,辽东地图散落一地,济尔哈朗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废物!一群废物!” 皇太极的声音像淬了冰,“朕花了那么多银子,那么多人力,造出来的炮打不过金州的不说,连个工匠都看不住!” 他
抓起桌上的铁心炮图纸,狠狠摔在济尔哈朗脸上,“你不是说这炮天下无敌吗?怎么连个复州城都拿不下来?还让工匠跑了,跑去了金州!”
济尔哈朗浑身发抖:“奴才该死!但大汗请听奴才一句。”
皇太极气极反笑,“怎么,难不成你还有道理?”
济尔哈朗这时却表现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示意皇太极最好屏退手下。
皇太极见他如此慎重,不由皱紧了眉头,心中虽然不悦,却还是照做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都挥退。
“济尔哈朗,你最好给本汗一个交待,不然后果很严重!”皇太极沉着脸冲着他说道。
济尔哈朗这时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大汗有所不知,工匠叛逃是奴才安排的。”
“嗯?”皇太极脸色一变,声音急促的追问道,“你安排的那些工匠可靠吗?”
济尔哈朗神秘一笑,“大汗有所不知,工匠里面有一人是奴才的侄子恭阿,大汗可记得他?”
“恭阿?”皇太极手抚在下巴上回想了一下,突然说道,“可是阿敏的儿子?”
“大汗英明,正是阿敏的第四子。”
“你是说将恭阿派去了东江军那边?”
“大汗,恭阿父亲获罪,他也因此被贬为庶人,为了重回宗室,便入了奴才麾下,这次甘冒如此大风险去东江军刺探他们的火器技术便是他的主意。”
“嗯,倒是有点胆识。”皇太极点了点头,“如果真能带回东江军的火器技术,那么本汗就许他复入宗室,并且还有重赏!”
“如此奴才便代恭阿谢过大汗了!”济尔哈朗闻言大喜过望。
不过随后皇太极话锋又一转,“工匠跑了总是开了个坏头,现在全辽东的工匠都知道,去了金州有活路,留在这只有死路一条!”
他对济尔哈朗下令道,“传朕的令,剩下的工匠,全给朕圈在炮营里,日夜看管,连拉屎撒尿都得有人跟着!谁再敢逃跑,株连九族!”
“奴才遵命!”济尔哈朗领命而去。
皇太极虽然知道了工匠叛逃是有意为之,但他也知道,经此一事,那些工匠怕是再也不会尽心尽力了。
他捏紧了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搞点大动作出来,否则,再过些时日,别说辽东,怕是整个天下的工匠,都要跑到毛承克那里去了。
而此时的金州工坊里,王掌作正带着弟兄们给新炮管打磨膛线。
孙元化拿着尺子在旁指导,格致院的学生们围着他们,问这问那。
王掌作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