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毛承克的话,众不解其意,纷纷不语,听着他往下继续说。
只见毛承克走到沙盘前,抓起一把谷粒撒在山海关的位置,指尖碾着谷粒道:“想拿捏住他的法子,就得捏住他的七寸才行。”
他转向周顺,声音沉了几分:“下次送粮,你还是亲自押船。到了山海关,先别急着卸粮,让吴三桂召集营中百户以上的军官来码头‘验粮’。”
周顺一愣:“验粮?吴三桂会同意吗?”
“同不同意轮不着他说话,粮食在我们手上还怕他不同意?” 毛承克屈指在沙盘上敲了敲,
“让军官们亲眼看着新米装袋,每袋都让他们派自己的亲兵封上私印,就说这是东江军的规矩,‘兵丁验粮,官长监印’,少一个私印,粮就不卸。”
赵守忠眼睛一亮:“这是让关宁军的军官们互相盯着?谁要是敢动粮,其他军官第一个不答应!”
“没错。” 毛承克从格致院的工具箱里翻出个铜制的量斗,斗底刻着细密的刻度,“你带着这斗去,当着所有军官的面量粮。每百袋抽十袋过秤,斤两都记在木板上,让吴三桂和军官们一起签字画押,木板就钉在粮仓门口。”
孙元化摸着量斗底的刻度,突然笑道:“这是把账摆在明面上了。吴三桂要是再敢倒卖,木板上的斤两对不上,军官们第一个要找他算账。”
“还有一层。” 毛承克拿起一支狼毫,在纸上写了行字递给周顺,“你把这个交给祖大寿的人。就说东江军每月送粮五千石,其中两千石归祖大寿直接调度,余下的才给吴三桂 —— 让老的盯着小的,比咱们说一万句都管用。”
周顺看着纸上 “祖大寿亲启” 四个字,突然明白了:“少帅是想让他们舅甥俩互相提防?”
“提防才好。” 毛承克将量斗放回工具箱,“关宁军的营盘里,祖家和吴家本就各有派系。吴三桂想独吞好处,祖大寿能乐意?咱们把粮分着给,谁也别想独吞,自然有人替咱们盯着粮去哪了。”
众人听得毛承克井井有条的将所有对策都说了出来,心顿感佩服。
周顺忙抱着手道,“末将知道怎么做了!”
一个月后,粮船再次启航。这次的货舱里除了三万石小米,还多了三十块白木板和一桶朱砂,那是让军官们签字用的。
抵岸时,周顺果然按毛承克的吩咐,让亲兵在码头竖起木牌,写明 “每百袋抽验十袋,军官联署为证”。
吴三桂带着军官们赶来时,见码头黑压压站满了自己的亲兵,个个盯着粮袋摩拳擦掌,顿时明白毛承克的用意。
可当着众人的面,他只能硬着头皮让军官们挨个盖私印,看着士兵们将量好的斤两刻在木板上,再让祖大寿派来的亲信也签了字。
目睹经过的吴三桂是全程脸色发黑,很显然他的小把戏被东江军看破了,并使出了对应措施。
以后他想要再倒卖军粮怕是要费些功夫了。
半个月后,澄清司传回消息:关宁军的粮一粒没少,军官们每天轮流去粮仓查看,比看守自己的家产还上心。
吴三桂看着那些盯着粮袋的眼睛,终究没敢再动歪心思。
消息传到金州,毛承克正看着学生们带回的木板拓片,对赵守忠道:“你看,这世上最管用的法子,从来不是硬抢硬夺。把账算在明处,把人摆在当面,再龌龊的心思,也得藏着掖着。”
乾清宫的早朝刚散,崇祯攥着蓟辽总督送来的塘报,指节几乎要捏碎纸页。
上面 “关宁军粮足,军心稍定” 几个字,让他盯着龙椅扶手上的裂痕看了半晌。
“毛承克……” 崇祯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对王承恩道,“把温体仁叫来。”
首辅温体仁刚从户部核完账,提着袍角就一路小跑过来了。
听到 “东江军解了山海关粮困”,他眼珠转了转:
“陛下,据吴三桂奏报,东江军送来的粮不仅颗粒饱满,还带着新制的铁犁、量斗,关宁军的军匠都在学那‘格致之术’呢。”
崇祯没接话,却从案上翻出那份给毛承克的廷寄底稿,朱笔在 “世袭罔替” 四个字上重重圈了圈:“传旨,赦毛文龙无罪,复左都督原职。毛承克承袭平虏伯,食邑三百户按他应得的赏。”
温体仁愣了愣:“陛下,毛文龙旧案就这样算了?”
“旧案?” 崇祯突然提高声音,龙袍上的补丁在晨光里晃得刺眼,“当年袁崇焕斩他,说是‘十二罪’,可如今能给关宁军送粮的,偏是他儿子!朕看那‘十二罪’,倒有一半是冤枉的!”
崇祯这时能有什么办法?
他可不想做一个言而无信的君主。
三日后,诰命文书跟着慰问使一起启程。
文书上盖着 “制诰之宝” 的玉印,字字都透着崇祯的复杂心思,既想拉拢毛承克,又怕东江镇势力太大。
王承恩捧着文书,看着上面 “准东江军在金州开炉铸铁,所产兵器可自行调度” 的条款,忍不住嘀咕:“这是把军器命脉也松了些口子?”
崇祯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悠悠道:
“朕不让他们造,他们就不会造了?罢了,让慰问使带二十匹内帑的好马去。告诉毛承克,朕知道他用战马换粮的事,这些马,算朕补给东江军的。”
他没说的是,昨夜周皇后在灯下缝补旧朝服时,曾轻声道:“陛下,百姓说‘有粮能安天下’,毛承克有粮有铁,不如好生安抚。”
皇后的话被宫墙上的夜风吹散,却让崇祯对着铜镜里自己的白发坐了半宿。
诰命抵达金州时,毛承克正在格致院看学生们调试新造的望远镜。
那镜片能看清三十里外的船帆,比送吴三桂的那批又精进了三分。
接过烫金的诰命,他没看 “世袭平虏伯” 的封号,反而盯着 “复毛文龙原职” 那行,突然对赵守忠道:“把这文书拓十份,一份存澄清司,九份分送东江各镇。”
赵守忠不解:“少帅,这是……”
“我父帅平白无故背了这十二条重罪这么久,总算沉冤得雪,怎么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毛承克大声说道,“如今陛下赦了他,要让东江的弟兄们该知道,咱们不是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