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月的心跳不易察觉地加快了几分。她感觉到陆景深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从她脸上掠过。她知道,今晚的正题,此刻才被悄然引出。她屏息凝神,将初成的神识如同最精细的蛛丝般,极其谨慎地向四周蔓延,试图感应这阁楼之内,是否存在任何特殊的、与星辰相关的能量共鸣。
就在这时,主人墨先生抚须一笑,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二位高论,令人神往。说来也巧,老夫早年游历时,偶得一件小物,其来历特性,倒是与星辰之说有几分关联。今日诸位雅兴正浓,若不嫌简陋,不妨一同品鉴一番?”
此言一出,阁内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墨先生身上。他示意侍立一旁的弟子。片刻后,那名弟子捧来一个尺许见方的紫檀木盒。木盒本身已是价值连城的古物,上面镶嵌着精美的螺钿图案。墨先生亲手打开盒盖,里面衬着明黄色的古老丝绸,丝绸之上,静静躺着一块约莫巴掌大小、形状极不规则的金属碎片。
碎片通体呈暗沉的青黑色,表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留下的锈蚀痕迹与坑洼,看上去毫不起眼,像是从某件巨大青铜器上崩落的残片。然而,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些看似杂乱的锈迹之下,隐约覆盖着一些极其繁复、绝非任何已知古代工艺能够雕刻出的天然纹路。更奇特的是,当阁内灯光角度变换时,碎片边缘某些特定区域,会偶尔折射出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仿佛来自宇宙深空的幽蓝色光泽,带着一种冰冷的、永恒的神秘感。
“此物出土于一座规制极高的唐代墓葬,但与墓中其他陪葬品风格迥异,格格不入。其材质特殊,非金非铁,亦非玉石,历经千年地下埋藏,不朽不坏,仅表面略有氧化。最令人费解的,便是这些天然纹路,看似无序,却又暗含某种极古老的韵律,老夫钻研数十载,亦不得其解。”墨先生缓缓介绍道,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在射月脸上略有停留。
在座几人,包括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秦老,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围拢过去仔细观看。射月也随着众人走近。当她目光彻底落在那块金属碎片上时——
“嗡!”
丹田内的金丹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猛烈震颤!一股强烈得近乎灼热的吸引感,如同遇到了失散亿万年的同源本体,从金丹深处奔涌而出,几乎要冲破她的克制!她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凝聚起全部心神,将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神识,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易碎的泡沫般,探向那块碎片。
神识接触的刹那,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一场席卷灵魂的风暴!
“轰!”
她的意识被猛地拉入一个光怪陆离的幻境碎片: ……无垠的黑暗真空,点缀着冰冷星芒……一道无法形容其璀璨的流光,裹挟着燃烧的、仿佛由星辰核心凝聚而成的碎片,撕裂虚空,向着一个蔚蓝色的星球坠落……撞击的瞬间,天崩地裂,海洋蒸发,大陆板块哀鸣……时光飞逝,一个充满原始野性力量的古老文明,在碎片坠落之地建立起恢弘的祭坛,无数先民跪拜,吟唱着沟通星空的古老歌谣……画面最终定格,是一片被万年冰雪覆盖的、连绵不绝的巍峨山脉之巅,一座通体由某种玄冰与奇异金属构筑的神殿,在极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而那碎片的气息,正深深埋藏于神殿的最深处……
与此同时,她无比清晰地“看”到,碎片内部,蕴藏着一丝虽然微弱到近乎熄灭、但其本质却精纯浩瀚到难以想象的星辰本源之力!这力量与她体内的星辰之力同源,却带着一种更为古老、苍茫、近乎法则的意味!
这绝对是“星辰古物”的一部分!而且很可能是核心部分!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射月识海一阵翻腾,她脸色微微发白,但凭借着金丹期的强大控制力,硬生生稳住了身形和表情,迅速收回了神识。她深吸一口气,掩饰性地轻轻抚额,脸上努力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惊叹,轻声评价道:“真是……鬼斧神工。这些纹路,看似杂乱,细看之下,却仿佛将整片星空都浓缩于此,蕴含的意境,远超人力所能及。”
她不敢表现得太过于关注或失态,言辞也尽量停留在艺术鉴赏层面。然而,她瞬间的细微变化和那句“蕴含星空”的评价,却让墨先生眼中精光一闪,陆景深端起茶杯的动作也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那位烹茶的夫人,则若有所思地看了射月一眼。
墨先生呵呵一笑,将碎片小心收回盒中,意味深长地说道:“射月总裁果然灵秀过人,一眼便瞧出了些许门道。可惜啊,此物蒙尘已久,或许真如你所言,它在等待的,是一位能真正读懂这片‘星空’的有缘人。”
聚会又持续了约莫半小时,众人品茶闲谈,仿佛刚才的鉴宝插曲只是一段寻常的雅趣。但射月能感觉到,气氛已经悄然改变,有几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宾主尽欢后,众人陆续告辞。墨先生亲自将陆景深和射月送到门口,临别时,他对射月含笑点头:“射月总裁,日后若有闲暇,欢迎常来坐坐,听听雨,观观星。”
返回市区的车上,一片沉寂。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城市光影,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直到轿车驶入繁华路段,陆景深才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强烈。”
射月没有否认,她知道瞒不过这位“护道者”。她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那块碎片……它内部蕴含的力量本质,极高。而且,我‘看到’了一些画面……关于它坠落,以及可能被供奉的地点,一座雪山上的神殿。”
陆景深的目光锐利起来:“确定与幽冥道寻找的东西有关?”
“九成把握。”射月肯定道,“那种本源上的吸引力,做不了假。墨先生拿出此物,是巧合还是……”
“是试探,也是布局。”陆景深打断她,声音低沉而肯定,“墨老是我们最可靠的盟友之一。他今日之举,一是确认你与‘星辰古物’的关联,二是借此向我们,也是向圈内少数知情人,释放一个信号——‘钥匙’已经出现。但今晚的聚会,并非铁板一块。幽冥道渗透极深,我们无法保证消息绝对保密。”
射月心中一紧:“您的意思是,幽冥道很可能已经知道我……”
“他们或许还不知道具体细节,但你的特殊性,以及你与星辰力量的亲和度,经过今晚,很可能已经引起了他们更高层面的注意。”陆景深分析道,眼神如同寒潭,“所以,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了。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调动更强力量之前,找到更多线索,最好是能定位到你所‘看到’的那座神殿。”
射月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流光溢彩却又危机四伏的都市。星辰古物,从一个模糊的概念,变成了触手可及却又危机重重的具体目标。一场围绕上古遗物的无声暗战,已然升级。而她,在不知不觉中,已从棋局边缘,走到了风暴眼的中心。
(第四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