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去，倒计时的数字不断跳动，陈砚舟也进入了短暂的休息。清晨六点，手机闹钟响起，他从浅睡中醒来，简单洗漱后，便背着包穿过校园东门刚开启的闸门，穿过林荫道。
昨夜写到凌晨的提案交了，投资人饭局还没开始，空档期不能浪费。他手里捏着笔记本，蓝笔在纸页上划出几道轨迹——人流热区、服务盲点、动线死角，一圈下来，目光落在展区西南角那个孤零零的饮料摊上。
摊主打着哈欠，冰柜里摆着清一色八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和碳酸饮料，标签都晒得有点翘边。没人排队，连路过的学生都只瞥一眼就走。
“砚哥！”周强扛着展架从后面追上来，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淌，“你说这社会实践非得搞到大早上？我昨晚梦见我在打球，结果裁判吹我犯规，因为我穿的是拖鞋。”
“你本来就是拖鞋。”陈砚舟扫了眼他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凉拖。
“哎，这不是赶时间嘛。”周强把展架往地上一杵，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汗，喘着粗气说，“说吧，今天干啥？要是还让我搬东西，我得加钱。这大早上的，本来还想着多睡会儿呢。”
“不搬了。”陈砚舟指了指饮料摊，目光在摊位周围扫视一圈，观察着过往学生的表情和动作，“咱们卖果汁。不过这卖果汁可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从摊位的位置选择，到果汁的口味搭配，再到价格的设定，每一个环节都得仔细琢磨。你看那边走过的几个女生，她们手里拿着书本，应该是刚下课，这种时候如果我们的果汁包装精美一些，再起个好听的名字，说不定能吸引她们。”
周强听得一头雾水，挠了挠头，“你咋想这么多，不就是卖个果汁嘛。”
“这你就不懂了，做生意就是要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才能比别人做得好。”陈砚舟笑了笑。
话音未落，视网膜上忽然浮现一行字：
【可用财富值兑换“特色冷榨果汁（500ml）”x500，成本：5000财富值，是否确认？】
他没眨眼，心里默念：确认。
十分钟不到，一辆白色冷链车从后勤通道驶入，司机递来一张单据：“五百瓶，橙混莓，保质期三天，签收后概不退货。”
周强瞪着眼：“你什么时候订的货？我咋不知道？”
“现在知道就行。”陈砚舟打开箱子，拿出一瓶。玻璃瓶身简洁，贴着黑白标签，印着“鲜榨·当日饮用”。他顺手插了根吸管，喝了一口，“甜度刚好，酸得醒神。”
“十二块一瓶？”周强看了眼标价，“太贵了吧？这边水才八块！”
“但人家是水。”陈砚舟把立牌支起来，上面手绘了三个大字：“买二送一”。
人群开始聚集是在九点半。
一个女生犹豫地凑过来：“真能买两瓶送一瓶？”
“您扫码付款，系统自动核销。”陈砚舟微笑，“我们是江川大学社会实践项目，收益用于资助贫困生。”
女生笑了：“那多来一瓶吧，顺便做善事。”
队伍慢慢排了起来。
有人问发票，陈砚舟掏出一张复印件：“文化传播展区配套服务许可”，盖着红章。那人点点头走了。有工作人员过来想查资质，看到牌子上的“助学项目”四个字，咳嗽两声也转身离开。
“你还真能扯。”周强压低声音。
“我没扯。”陈砚舟把收款码换了个角度，“我只是让别人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中午前，第一箱五十瓶见底。周强蹲在地上数钱，手指头沾着汗，一张张捋平，“这才几个小时，快两千了？咱这比食堂窗口还猛。”
“因为食堂不讲策略。”陈砚舟盯着手机后台数据，“他们卖的是解渴，我们卖的是划算感。两瓶送一瓶，等于八块一瓶，比外面十五块的鲜榨便宜，又比这里的八块瓶装水高级。人不是算数学出来的，是感觉选的。”
“所以……”周强挠头，“我们靠‘感觉’赚钱？”
“准确说，是靠别人觉得‘占了便宜’赚钱。”
第二批货补上时，赵宇出现了。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衬衫第三颗扣子照例绷着，远远看着排队的人群，眉头越皱越紧。走到摊前，他没看陈砚舟，先拿起一瓶果汁打量标签：“哪儿进的？有食品经营许可证吗？”
“校方备案的社会实践项目。”陈砚舟递上那份复印件，“流程合规，冷链可查。”
赵宇嗤笑：“大学生摆摊还能整出这么多名堂？你是不是还想申报创新创业奖？”
“不想。”陈砚舟收下一位顾客的付款提示音，“就想试试一件事能不能跑通。”
“跑通个果汁摊？”赵宇摇头，“你昨天还在写什么文化空间重构，今天就在这儿卖饮料？格局呢？”
“格局不是写在纸上让人鼓掌的。”陈砚舟眼神坚定，声音沉稳，翻开销售记录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是看你能把多小的事，做出多大的动静。” 赵宇眯起眼，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屑，“你以为这就叫动静？一堆学生排个队，你就觉得自己搞懂商业了？”
“我不是搞懂商业。”陈砚舟合上平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赵宇，“我是搞懂了人。你看那边穿运动服的男生，买了三瓶带走，但他自己只喝一瓶。剩下两瓶是帮同学代买的。他图的不是果汁，是‘被需要’的感觉。还有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她本来要走，看见立牌犹豫了五秒，最后回来扫码——说明‘限时优惠’对她有效。这些细节，比利润数字重要。”
赵宇沉默片刻，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思索，忽然笑了：“行啊，你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跟那些投资人顾问似的。”
“我不是学来的。”陈砚舟抬头，“我是试出来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有一次失败垫着。”
陈砚舟合上平板，眼神有些恍惚，思绪飘回到高二那年。当时他在便利店打工，经理让他定价促销，他仔细计算后，觉得降两块能多卖三成，满怀信心地向经理建议，可经理却皱着眉头说不行，要降五块。结果当天亏了八百，看着账本上那刺眼的数字，他的心沉到了谷底。账本上鲜红的‘-800’像一柄尖刀刺进瞳孔，手指无意识地在‘促销价’和‘实际销量’两列间来回滑动，耳边回荡着经理那句‘现在知道书生气多害人了吧’。后来他才知道，降太多会让人怀疑品质。那种失败后的沮丧、自责，至今仍历历在目。所以现在他不贪多，只求稳准狠。
“小陈啊，书本上的公式是死的，人是活的。”经理拍了拍他的肩，“你得学会让顾客觉得‘占便宜’，而不是真的给他们便宜。”
这句话，他记了三年。
赵宇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掀开冷藏箱盖子：“还有多少货？”
“四百瓶不到。”
“明天还能补？”
“能。”
“行。”赵宇掏出手机，“我待会儿给后勤处打个招呼，把你这个‘社会实践项目’列进官方推荐服务点。位置挪到主通道口，遮阳棚配齐，水电免费。”
陈砚舟没动：“为什么帮我？”
“我不帮你。”赵宇把手机塞回去，“我是帮我自己。明天市文旅局的人要来考察，如果现场连个像样的饮品服务都没有，丢的是我的脸。你这摊子虽然小，好歹看起来不邋遢。”
“谢谢赵哥。”周强立刻咧嘴。
赵宇摆摆手：“别高兴太早。我要的是稳定供应，别下午就断货，搞得像街头骗术。”
“不会。”陈砚舟点头，“我们有库存预警机制。”
“哦？”赵宇挑眉，“还有这玩意儿？”
“当然。”陈砚舟翻开笔记本，蓝笔写着：
单日峰值预估：600瓶
补货触发线：剩余30%
临期处理方案：赠饮试喝+打卡返现
赵宇凑近看了一眼，哼了声：“你还真当公司运营呢？”
“再小的生意，也是生意。”陈砚舟收起本子，“只要有人付钱，就得认真对待。”
傍晚收摊，周强坐在折叠椅上，手里攥着一叠钞票，反复点了几遍：“净赚九千四？比我一个月生活费都多！而且就一天？”
周强把钞票按面额分类，指腹在纸币边缘摩挲出沙沙声，突然抬头：“这些钱够给老李妈换台新轮椅了吧？”
“明天会更多。”陈砚舟查看系统提示：
【任务进度更新：结识江川市青年企业家协会成员】
【建议行动：利用高曝光场景建立影响力】
【倒计时：21:14:07】
他没急着回应，而是看向不远处。
赵宇站在三米外，没走，也没说话，只是盯着摊位看。夕阳斜照，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砚舟拎起最后一箱空瓶，走向回收点。
路过赵宇身边时，对方忽然开口：“你这果汁，有没有考虑过进商场冷柜？”
“想过。”陈砚舟停下。
“我可以介绍渠道商。”
“条件呢？”
“你得注册公司，走正规供应链。”赵宇看着他，“别总拿‘社会实践’当挡箭牌。真想做事，就得脱掉这层皮。”
暮色中的梧桐叶在两人之间投下细碎光斑，远处礼堂的广播突然响起：“请参加青年企业家论坛的嘉宾到正门集合”。
陈砚舟笑了笑：“那您觉得，我这摊子，值不值得孵化？”
赵宇没答，反而问：“你知道杜某人最讨厌什么吗？”
“充电桩。”陈砚舟说。
赵宇一怔，随即笑出声：“你还真做了功课。”
“不做功课的人，进不了饭局。”陈砚舟把箱子放下，“更留不住机会。”
赵宇盯着他看了好久，终于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明天上午十点前，把你的果汁成本结构、毛利测算、配送方案发我邮箱。我要看看，你是真懂生意，还是只会耍小聪明。”
陈砚舟接过名片，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边缘。
远处，路灯亮了起来。
他转身走回摊位，拿起蓝笔，在销售报表背面写下一行字：
“信息差是起点，信任才是杠杆。”
周强凑过来：“你又记啥呢？”
“记下一步。”陈砚舟把笔帽咔嗒一声按上，“明天起，果汁涨价。”
“啥？好不容易卖火了，还涨？”
“不涨，别人会觉得便宜没好货。”他收起本子，“我们要让他们习惯贵一点，但总觉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