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机的嗡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陈砚舟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红笔。
陈砚舟注意到窗外夜色渐深，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他轻轻活动了下坐僵的脖颈，示意售后开始最终测试。
售后成员轻声说：“第十二轮压力测试开始。”
他点点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客户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捏着手机，刚才那条编辑到一半的消息删了又打，打了又删。他抬头看了眼陈砚舟，声音低了些：“你们平时都这样？半夜跑来改系统？”
“第一次。”陈砚舟合上本子，“但问题出在用户身上，我们得来。”
“我妈就是普通老太太，你们产品设计的时候能不能想到这种人？”
“不能。”陈砚舟直说，“所以我们现在才在这儿学。”
男人一愣，没接话。
老人从卧室出来，穿着薄外套，走到灯开关前，小声说了句：“开灯。”
暖黄色的灯光温柔漫开，老太太的皱纹在光影里舒展成花朵的形状。她抬起布满老年斑的手，像抚摸孙儿般轻轻碰了碰灯罩，嘴角漾开的笑意让整个客厅都明亮起来。
她笑了，转头对儿子说：“这个小陈教的，很简单。”
看着母亲久违的笑容，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那些没发出去的投诉短信还躺在草稿箱里，此刻却突然想记录下这个画面。
男人看着母亲脸上的笑，肩膀松了一点。
陈砚舟站起来，把包背上肩，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过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不是客服号。如果接下来三个月还有类似问题，我亲自上门，钱也退您。”
男人接过卡片，看了一眼，没说话。
“我不是来求您夸我们的。”陈砚舟说，“只是希望您知道，有人在乎这事。”
他转身准备走，手刚碰到门把手，听见身后传来声音：“等等。”
他回头。
男人站在客厅中央，手里举着手机：“我能拍个视频吗？就……你刚才改系统那段。”
陈砚舟点头：“可以，别拍脸也行。”
“要拍脸。”男人说，“人家来了，就得让人看见。”
视频拍完，陈砚舟没多留，带着售后离开。楼道灯昏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走到楼下时，风比之前大了些，他拉了拉牛仔外套的拉链。
暮色四合时完成的调试，在晨光熹微中迎来回响。当城市还在沉睡，舆情风暴已悄然酝酿。
第二天早上八点十七分，赵阳冲进办公室，手里拿着平板：“哥，出事了！”
“慢慢说。”
“论坛炸了！有个帖子标题叫《半夜灯乱闪？厂家负责人凌晨上门修好了》，发帖人是昨晚那个投诉客户！”
陈砚舟接过平板，点开链接。
视频画面一开始是黑的，接着镜头晃了晃，对准了客厅。他蹲在地上检查线路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声音清晰可闻：“阿姨，您说‘热饭’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开灯？”
后面是他现场改系统设置的过程，还有老人试灯成功的片段。视频最后定格在他递出私人名片的画面，配文写着：
“吵归吵，人家真来了，也真改了。这年头，敢露脸解决问题的老板不多了。@本地生活报 @江川市民热线”。
评论区已经炸开：
“真的假的？现在还有老板亲自上门？”
“我也买了这套系统，昨天还闹鬼一样自动开窗帘，能不能也找他看看？”
“楼上别闹，人家都录视频了，你家那破网速自己调去。”
“支持一波，这种服务态度必须点赞。”
赵阳把预算表拍在桌上：‘砍广告费加售后？哥你确定？’见陈砚舟不答，又压低声音：‘再说那声纹模块...’
“支持一波，这种服务态度必须点赞。”
赵阳咧嘴笑：“转发量快十万了，好几个媒体账号在问能不能采访你。”
陈砚舟放下平板，打开笔记本，蓝笔写下一行字：“口碑不是宣传出来的，是被人愿意替你说句话。”
他抬头：“把‘高龄用户简化模式’提上开发日程，下周例会我要看到原型。”
“这么快？”
“昨晚那位老太太不会用复杂指令，全国有多少这样的老人？我们卖的不是设备，是安心。”
“可咱们也没多花钱啊，不就是改了个逻辑？”
“钱不是重点。”陈砚舟说，“重点是他们觉得被当人看了。”
中午，客户收到物业群消息。
邻居老李问他：“你家装的那个智能灯，真能自己修好？”
他回：“不是自己修，是人家派人来的。”
“负责人真半夜上门了？”
他翻出视频发过去：“你自己看。”
下午三点，又有两个同小区业主联系销售顾问，下单同款系统，备注栏写着：“参考锦绣苑8栋案例，要求配备专属调试服务。”
老太太吃完晚饭，主动走到客厅，对着空气说：“开灯。”
灯亮了。
她对着儿子笑：“我说了，它听我的。”
儿子正刷手机，看见群里有人转发那个视频，标题改成《江川最拼老板现身说法：我家智能系统救回来了》。
他点进去，看到自己拍的画面被剪成三段动图，配上文字：
“第一幕：老板蹲地查线路”
“第二幕：老太太一句话暴露真相”
“第三幕：私人名片递出，信任重建”
底下有人评论：“看完觉得，买产品不如买服务。”
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轻微嗡鸣，陈砚舟接水时注意到杯底残留的褐色污渍。这个细节让他突然想起客户家老式继电器上的锈迹——科技与陈旧的碰撞总是这般耐人寻味。
路过前台时，听见接待员在接电话。
“对，就是视频里那个负责人……嗯，他今天在公司……您要预约上门调试？可以登记信息……”
他停下脚步，喝了口水，没说话，转身回了办公室。
晚上九点，客户接到母亲电话。
“儿子，今天我又关灯了，一次就成功。”
“妈，您真厉害。”
“那个小陈写的说明书，图画得清楚。”
“他说什么？”
“他说下次来看我，带个新按钮，按一下就能打电话给你。”
电话那头传来茶杯轻放的咔嗒声，沉默像浸了水的棉絮般沉重。‘妈...’他刚开口，就听见那边说‘你要是敢骂人家，我回老家住去’。
客户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打开朋友圈，把那条视频重新发了一遍，加了一句文案：
“视频里那个穿牛仔外套的小伙子，蹲在地上弄电线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父亲修收音机的背影。妈在旁边说‘这个比空调师傅有耐心’，可能老了，就容易记住温暖的细节。”
第二天上午十点，本地生活报公众号推送文章《一个智能家居投诉事件背后的真相》，阅读量迅速突破二十万。文中引用了论坛视频，并采访了三位使用同款系统的家庭用户，一致评价“响应快、服务实”。
文章末尾写道：“技术会出错，但态度决定生死。当大多数企业忙着删差评时，有人选择走进用户的家门。”
陈砚舟正在开会，手机不断震动。
他没看，只对团队说：“把售后巡检排期提前，优先覆盖老年独居用户家庭。预算不够就砍广告费。”
会议结束前，他接到林悦消息：“刚刷到那个视频，是你吧？穿牛仔外套那个。”
他回：“是我。”
“挺帅的。”她说，“不是因为你解决问题，是因为你没躲。”
他看了很久这条消息，删掉回复，重新打字：“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发送后，他又补了一句：“你觉得‘高龄模式’该加什么功能？”
等了十分钟，没回。
他收起手机，走出会议室。
阳光照在走廊上，保洁阿姨正擦墙边的公告栏。一张新贴的A4纸还带着打印机余温，‘智慧社区建设典范案例’的标题下，歪歪扭扭写着‘就是8栋那个穿牛仔外套的小伙子！’
陈砚舟走过时，听见她在哼歌。
傍晚整理技术文档时，手机突然震动。林悦发来张实验室照片，配文‘我们在做老年语音交互模型，或许...’陈砚舟盯着未完成的省略号，在备忘录里记下‘跨学科合作可行性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