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四年,十月廿八,子时三刻。
长江南岸的秋夜,本该是渔火点点、江风送爽的宁静时分。然而这一夜,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江面上弥漫着薄雾,月光在云层间若隐若现,给这片即将成为战场的水域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
在这死寂的夜色中,三支赤红色的火箭突然从江心某处腾空而起,如同三条愤怒的火龙,拖着耀眼的尾焰撕裂了黑暗。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让沿岸巡逻的江东哨兵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
“那是什么?”一个年轻的哨兵惊呼道。
年长的队长眯起眼睛,脸色骤变:“敌袭信号!快鸣锣示警!”
然而已经太迟了。三支火箭在最高点猛地炸开,绽放出三朵妖艳而诡异的火花,将江面映照得如同白昼。这不仅是给南岸偷渡死士的信号,更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旨在吸引江东守军的全部注意力于江面,为真正的杀招做掩护。
几乎就在火箭炸响的同一瞬间——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来自地底深渊的咆哮,猛地从江东军主营区的粮仓位置炸开。这声音并非瞬间即逝,而是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持续地膨胀、扩散,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距离爆炸点较近的士兵只觉得耳膜刺痛,随后便被一股灼热的气浪掀翻在地。
隐藏在粮仓地下的震天雷被成功引爆了。这是王猛精心设计的杰作——他早在一个月前就派细作混入江东大营,以商队伙计的身份,将制作震天雷的材料分批运入,并在粮仓地下悄悄挖掘了密室,日夜不停地组装这些致命武器。
第一个爆炸点如同点燃了死亡的导火索!
“轰隆——!!”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猛烈爆炸,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在营区的不同位置轰然绽放。粮仓区域,巨大的草垛和粮囤在火光中四分五裂,燃烧的谷物和草料被抛向数十丈的高空,如同下了一场炽热的火雨;武库方向,殉爆的兵器和火药引发了二次爆炸,火球翻滚,碎片横飞,一支断裂的枪杆甚至飞越了半个营区,插在了一名百夫长的帐篷前;马厩里,受惊的战马嘶鸣着挣脱缰绳,在火光中疯狂践踏,不少士兵尚未反应过来就被马蹄踏成肉泥……
烈焰!冲天的烈焰瞬间吞噬了大半个营区!浓烟如同黑色的巨龙,扶摇直上,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和墨黑色。爆炸产生的气浪掀翻了临近的营帐,点燃了所有可燃之物。木材的爆裂声、士兵临死前的惨嚎声、战马的悲鸣声、以及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交织成一曲毁灭的交响乐!
“敌袭!敌袭!!”
“火!好大的火!”
“快跑啊!魏军杀来了!”
营区内,瞬间陷入了极致的混乱。从睡梦中惊醒的江东士兵,衣甲不整,甚至赤身裸体地冲出营帐,映入眼帘的却是如同炼狱般的景象。他们茫然、惊恐、不知所措。有的试图救火,却被蔓延的火势吞噬;有的想要拿起武器,却找不到方向;更多的则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火海中哭喊着奔逃,互相冲撞踩踏。
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小兵,脸上还带着稚气,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就在片刻前,他还在梦中与家乡的姑娘相会,此刻却置身于人间地狱。他突然想起远在会稽的老母亲,泪水混合着烟灰在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列队!列队!”一个都尉试图组织抵抗,但他的声音被巨大的喧嚣淹没。一支流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喉咙。他捂着喷血的脖颈,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军官的呵斥声被淹没在巨大的喧嚣中,指挥系统彻底失灵。建制被打乱,士兵找不到长官,长官控制不了部队。恐慌如同瘟疫,以爆炸点为中心,向四周疯狂蔓延。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就在主营区陷入火海与混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在漫长的江岸防线上,多个原本沉寂的渡口、滩涂,几乎同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和喊杀声!
“杀——!玄甲军渡江了!”
“攻破建康,活捉司马聃!”
那是王猛安排的疑兵!他们乘坐快艇,逼近南岸,摇旗呐喊,发射火箭,做出大规模强行登陆的姿态。黑夜之中,火光闪烁,声音嘈杂,根本分辨不清哪里是主攻,哪里是佯攻。沿江布防的江东军队,本就因主营区的爆炸而人心惶惶,此刻见多处“遇袭”,更是判断不清敌军虚实主次,只能盲目地向所有出现敌情的地段增兵,或者干脆固守营垒,不敢妄动。
在镇江渡口,守将李陵紧张地盯着江面上若隐若现的船影,额头上冷汗直冒。他手下只有八百人,而江面上看起来至少有数十艘战船。
“将军,我们是否出击?”副将急切地问道。
李陵咬了咬牙:“不!固守待援!谁知道这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
同样的情景在多个渡口上演。江东军的沿江防线,虽然兵力雄厚,但在这种心理战的作用下,变成了一盘散沙。
真正的杀招,却隐藏在主营区的混乱与沿江的喧嚣之下。
在距离主营区五里外的一处隐蔽隘口,慕容翰看到了爆炸的信号和沿江佯攻的发起。他知道,总攻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转向身后已经集结并稍事休整的千余名黑甲死士。
这些士兵,个个身着玄色铁甲,脸上覆盖着狰狞的面甲,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冷光的眼睛。他们是冉魏最精锐的部队,经历了无数血战,此刻虽然刚刚从冰冷的江水中爬出,但战意却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锋利无匹。
“弟兄们!”慕容翰的声音透过面甲,带着金属的嗡鸣,“数月准备,就在今朝!让江东子弟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玄甲锐士!”
“吼!”低沉的应答声如同野兽的咆哮。
慕容翰猛地拔出战刀,向前一挥:“目标,敌营核心!出发!”
千余名黑甲死士,如同出鞘的利剑,从他们占领的隘口猛扑而出,目标直指主营区核心,以及更后方可能存在的、通往建康方向的薄弱环节!
他们不再隐藏行迹,而是以战斗队形快速突进。沉重的铁靴踏在泥土上,发出整齐而沉闷的声响,如同死神的鼓点。遇到小股混乱的江东溃兵,便以雷霆之势将其歼灭或驱散;遇到试图组织抵抗的军官,便用精准的弩箭点名射杀。他们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在混乱的营区中撕开一道口子,直插心脏。
沿途所见,尽是江东军崩溃的景象。许多士兵甚至放弃了抵抗,跪地乞降,或者丢盔弃甲,亡命奔逃。燃烧的营帐映照着他们惊恐扭曲的脸庞,也映照着黑甲死士们冰冷无情的面颊。
慕容翰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龙,每一次刺出都必有一名敌军倒下。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战场,寻找着任何可能组织起来的抵抗。突然,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名江东将领正在试图收拢溃兵。
“弩!”慕容翰厉声喝道。
身旁的亲兵立刻递上一把强弩。慕容翰瞄准,扣动扳机,弩箭破空而去,精准地穿透了那名将领的胸膛。刚刚聚集起来的数十名溃兵见状,立刻一哄而散。
“继续前进!”慕容翰扔掉强弩,重新抓起长枪。
雷震南岸,火照长江。这一场精心策划的爆炸与心理战,不仅重创了江东军的前沿营区和物资储备,更彻底摧毁了其沿江防线的指挥与士气。混乱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正迅速向纵深处扩散,向着那座尚未察觉大难临头的帝都——建康,蔓延而去。
黑夜,被火光撕裂;寂静,被爆炸与哀嚎取代。江东的门户,在这一夜,被这三千死士用最暴烈的方式,悍然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