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赐的旨意,如同带着温度的春风,吹散了点将台上最后一丝冰冷的肃杀。
众将领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他们激动地再次跪下谢恩,声音里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感激与狂热。
“为陛下效死!”
朱由检坦然地接受了他们的跪拜。
他一手改变了这支军队,他给他们尊严,给他们富足,给他们希望。
他要的,就是他们绝对的忠诚,和在战场上,为他撕碎一切敌人的勇气。
朱由检翻身上马,在一众将领和亲卫的簇拥下,向皇城行去。
袁崇焕跟在队伍的末尾,骑在一匹普通的马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回城的路上,队伍行进得井然有序。
负责护卫皇帝的,是金吾卫的精锐。
他们同样身披重甲,手持利刃,只是与京营三大营那股子恨不得立刻冲上战场的狂野煞气相比,金吾卫的将士们,更多了一份守护京畿的沉稳与内敛。
朱由检的目光,落在了队伍最前方,那个与英国公张维贤有几分相像,却更显年轻力壮的将领身上。
金吾卫指挥使,张之极。
英国公张维贤的长子。
从出宫到校场,再到返回,这个年轻人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一言不发,像一尊沉默的铁塔,护卫在侧。
朱由检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张之极的耳中。
“张之极。”
“臣在!”
张之极身体一绷,立刻勒马靠近,动作干脆利落。
“看完了三大营的操演,心里是不是不服气?”
朱由检的语气很平淡,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张之极伪装的平静。
张之极的脸色,瞬间一紧。
他不敢抬头,只是躬身在马背上,声音有些发闷。
“回陛下,臣不敢。”
“朕让你说实话。”朱由检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张之极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渴望与炙热。
“回陛下……臣羡慕!”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年轻将领特有的热血与冲动。
“臣羡慕他们能上阵杀敌,能为陛下开疆拓土!”
“臣看着我爹一把年纪,这段时间忙的连家都回的甚少!”
“臣也想替父分忧,替陛下分忧!去辽东,去九边,去任何一个能真刀真枪砍鞑子的地方!”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朱由检微微一笑。
很好。
勋贵子弟,最怕的就是耽于享乐,不思进取。
像徐允祯,像这张之极,他们身上这股子建功立业的渴望,才是大明未来的希望。
“朕的京营交给你父亲,朕才放心。”
朱由检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他看了一眼这个因为激动而满脸涨红的年轻人,话语里带上了一丝帝王独有的期许。
“你和你父亲,是陪着朕,从登基之初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朕相信,虎父无犬子。”
“未来的大明,需要更多像你这样的将门虎子,去为朕执掌兵权,去为大明镇守四方。”
这几句看似平淡的话,在张之极听来,却不亚于最隆重的封赏!
这不是简单的安抚,这是皇帝在对他描绘未来!是把他视作了未来的方面之将!
一股滚烫的热血,从胸膛直冲头顶,他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发抖。
“噗通!”
他竟直接翻身下马,重重地单膝跪在了冰冷的街道上,对着马背上的皇帝,行了一个标准之极的军礼。
“臣张之极,决不辜负陛下厚望!”
“愿为陛下,万死不辞!”
朱由检没有让他起来,只是骑着马,从他身边缓缓走过。
队伍行至承天门前。
朱由检停下马,回头看了一眼队伍末尾的袁崇焕。
“袁崇焕。”
“臣在。”袁崇焕驱马上前,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今日所见,再给朕写一份新的复辽方略。”
朱由检的语气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臣……遵旨!”
袁崇焕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默默地脱离了队伍,向自己的住所行去。
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瑟,但那佝偻的腰杆,却在不知不觉中,挺直了那么一丝。
……
坤宁宫。
当朱由检换下那身沉重的金色龙纹甲,穿上一身舒适的常服,走进殿内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白日里在校场上,那股子君临天下,执掌生杀的铁血气息,被殿内的温暖与馨香,冲淡得一干二净。
今天的阅兵,让他龙心大悦。
那支完全按照他的意志,用海量的金钱和心血打造出的新军,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
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非常好。
“陛下回来了。”
皇后周氏迎了上来,亲自为他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领,动作温柔。
“嗯。”朱由检拉住她的手,脸上带着笑意,“今天高兴,传膳吧。”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去把两位贵妃,还有皇嫂,一并请来。今晚,咱们一家人,就在坤宁宫用膳。”
“是,陛下。”
周皇后温婉一笑,立刻吩咐宫人去办。
她知道,皇帝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好。
平日里,虽然也会有家宴,但像这样主动提出,要把所有人,包括寡居在慈庆宫的皇嫂张嫣都请来的情况,并不多见。
不多时。
田贵妃和袁贵妃联袂而至,身后,还跟着仪态端庄,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哀愁,却依旧风华绝代的懿安皇后张嫣。
“臣妾(臣),参见陛下。”
“都免礼,坐吧。”
朱由检笑着招了招手,示意她们都坐下。
丰盛的晚膳,很快被流水般地端了上来。
没有了朝堂上的君臣之别,没有了校场上的金戈铁马。
此刻的朱由检,只是一个丈夫,一个弟弟。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天下,是他的。
这家人,也是他的。
而为了守护这一切,为了让这种安宁永远持续下去,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望向了遥远的北方。
那里的风,依旧很冷。
但朕的刀,很快就要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