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求是一柄双刃剑,掌控的不好,大明驻军里容易处处漏风。
可若是掌控的好,同化的好。这归化城或者说土默特部的人心可就处处漏风了。
毕竟相比之下,大明将士的待遇绝对比草原部落将士的待遇要好上不少。
这是在抽土默特部的血!
大明不但要驻军,要占城门,还要抽走他的精锐!
俄木布的呼吸骤然粗重,他猛然抬头!
“曹总督!这可是我土默特部的根基!”
“您若是抽走了,我将来拿什么替大明镇守这片草原?!”
“守?”
曹文诏冷哼。
“就凭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若不是我大明铁骑及时杀到,你的城门,早被古禄格那两个废物冲破了!”
“编入我大明军中,成为大明将士,那是他们的福分!”
说到这里,曹文诏的身子又压低了些,声音变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
“况且,我这是在帮你。”
“我帮你挑走了那些最能打、最不服管的刺头,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残,你才好管,你的位置,才能坐得稳,不是吗?”
俄木布愣住了。
曹文诏似乎有些道理,又好像完全没有道理。
“至于这两个叛逆。”
曹文诏马鞭一甩,指向古禄格和杭高。
“本督要带回大明,献俘阙下。”
“这是献给陛下的贺礼,也是杀鸡儆猴,给天下人看的榜样。”
“背叛大明者,虽远必诛!”
说完,曹文诏重新坐直了身子,恢复了那副睥睨天下的姿态。
“这三条,你若都应了。”
“那么具体的封赏、互市的细节,乃至粮草物资的援助,你再派队使臣,去大明慢慢谈。”
“如何?”
俄木布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洞开的城门。
他知道,只要自己点头,土默特部的脊梁,就彻底断了。
但不点头……
曹文诏冰冷的目光,和他手中那杆还未擦拭血迹的长枪,就是答案。
许久,风中传来一个字。
“好……”
“末将……全都依总督所言。”
“哈哈哈哈!”
曹文诏再次爆发出畅快淋漓的大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
“俄木布,你这条路,走宽了!”
他猛地大手一挥。
“曹变蛟!”
“末将在!”
“带人去挑兵!给本督挑最好的!最壮的!”
“挑完之后,再领三千大明将士,即刻接管南门!有敢阻拦者,杀无赦!”
“是!”
曹变蛟兴奋地大吼一声,拨马而去。
让他驻守归化,虽有风险,可这更是泼天的功劳!
远处,大明朔方城的后续援军,渐渐露出黑点。
宁北城东北二百余里处,卢象升勒马。
胯下“五明骥”喷出一团白雾,不安地刨着冻土。
他抬手。
身后绵延数里的铁流瞬间静止。
这是一处背风坡,积雪没过了马蹄。
正北方,一骑快马疾驰而来。
骑士背插翎羽,是大军斥候。
“吁!”
马未停稳,人已滚落。
斥候单膝跪地:
“报督师!”
“喀喇沁两翼分了。黑山头一带,他们分道了。”
卢象升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敲击着马鞍上的铁护条。
“细说。”
斥候吞了口唾沫:
“中翼衮楚克色棱,带七八千人往正北跑了。”
“左翼格埒勒,带八九千人,折向东面。”
“看路径,是去大凌河支流河谷,那里背风向阳,应该是他们的老巢。”
卢象升从革囊中抽出舆图。
手指在大凌河支流处重重一点。
“东归。”
“格埒勒以为皇太极把我们引开,他就能回家抱老婆热炕头了。”
尤世威策马靠前,黑红的脸上全是狰狞:
“督师,他这是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咱们啊。”
高尔图门也凑上来,眼珠子发红:
“那地方我熟,两面环山。咱们人多,往那一围,就是关门打狗。”
尤世威却挠了挠头盔,有些不甘地看向北方:
“那衮楚克色棱那老狐狸呢?就这么放跑了?”
高尔图门立刻请缨:
“督师!给我六千察哈尔兄弟,我去追!保证提头来见!”
卢象升合上舆图,随手塞回。
动作慢条斯理。
“不急。”
他看向北方苍茫的天际。
“饭要一口一口吃。”
“分兵去追,进了林子战马施展不开,容易被反咬一口。”
“传令。”
卢象升声音听不出丝毫杀气。
“斥候咬死衮楚克色棱。”
“剩下的……”
他猛地转头,视线投向东方积雪下的河谷。
“全军转向,目标大凌河河谷。”
“先吃肉。”
“格埒勒既然回了家,正好连锅端!”
尤世威大喜,马鞭在空中抽出脆响。
“弟兄们!吃肉!”
“全军听令!人衔枚,马裹蹄!除了喘气,谁也不许弄出半点动静!”
大军无声转向。
马蹄被布包裹,踩在地上,只有沉闷的沙沙声。
大凌河支流河谷。
两侧山峦挡住了凛冽北风。
格埒勒的营地扎在河湾处,炊烟袅袅,满是烤肉和马粪混合的膻味。
喀喇沁士兵卸下了紧绷的那根弦。
皮甲被随意丢在帐篷角落,弯刀扔在地上。
有人抱着酒囊狂饮,有人围着篝火撕扯半生不熟的羊腿。
最大的金顶大帐内。
格埒勒斜倚虎皮榻,把玩着皇太极赏的盘龙玉佩。
“台吉。”
一名千户掀帘而入,满脸油光。
“都安顿好了。虽没抢到南朝的东西,但只要大金的补给一到,这冬也不难过。”
格埒勒端起银碗,灌了一大口马奶酒。
舒坦~
“传令,今晚杀羊,让崽子们敞开吃!这一路,憋屈坏了。”
“是!”
千户领命而去。
格埒勒打了个酒嗝,醉眼迷离。
心里盘算着,熬过冬天,明年开春草长莺飞,又是一条好汉。
又想着要不要派几个使者去找大明接触一下,感觉女真人快靠不住了。
夜深。
云层压低,草原的初雪落下了。
天地白茫茫一片。
营地的喧闹声歇了。
除了几堆余烬,大部分毡帐陷入沉睡。
哨兵抱着长矛,缩在背风处,脑袋一点一点。
这种鬼天气,狼都不出窝。
河谷东侧山脊。
黑暗中,无数黑影伫立如铁铸雕塑。
雪落在铁盔上。
卢象升趴在岩石后。
散落的兵器。
睡觉的哨兵。
毫无防备的羊群。
“督师。”
尤世威趴在旁边,嘴里嚼着根枯草,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掩不住的亢奋。
“这帮孙子睡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