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广场,重归死寂。
那魔将残魂存在的最后一丝痕迹已被彻底抹去,连带着万载积累的怨气与魔氛也消散一空,只余下古老祭坛与锁链散发着沧桑而纯净的气息。林凡静立原地,掌心紧握着那枚“幽冥碎片”,碎片传来的温热感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滋养着他体内那深不可测的“缺失”。这种补充虽微乎其微,却带着一种本质上的契合与安抚,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一丝近乎“完整”的微弱回响。
他微微闭目,似乎在细细体悟着这种奇异的变化,灰色斗篷下的身影仿佛与周围的空寂融为一体。叶红衣和叶清雪侍立一旁,不敢出声打扰,只能借着这难得的间隙,全力运功调息,修复着方才激战以及过度震惊带来的损耗与疲惫。丹药之力在经脉中化开,带来些许暖意,但两人心中依旧被师父那“闭眼一指”以及这神秘碎片带来的重重迷雾所充斥,难以彻底平静。
时间,在这片地底深处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炷香,或许是更久。
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嚓”声,如同冰面下第一道裂痕的蔓延,突兀地在这极致的寂静中响起。
声音的来源,并非祭坛,也非广场四周的岩壁,而是……来自于脚下深处,来自于这片地下空间赖以存在的根基之中。
叶清雪的灵犀符瞳对能量与结构的波动最为敏感,她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符文急速闪烁,警惕地望向四周,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蔓延开去。
“师父……地面……好像在震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因为这震动太轻微了,轻微到像是错觉。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林凡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平静的目光扫过脚下的地面,又抬眼望向广场穹顶那些倒悬的、如同利齿般的钟乳石,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不是震动,”他淡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肃,“是支撑这片空间的‘核心’被取走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紧握的右手上。那枚“幽冥碎片”依旧在掌心散发着温热,但正是它的离去,似乎打破了此地维持了万载的某种脆弱平衡。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轰隆隆……”
低沉的、如同远古巨兽苏醒般的闷响,开始从四面八方、从地底深处源源不断地传来。这一次,不再是细微的感知,而是清晰可闻的轰鸣!
整个地下广场,开始剧烈地、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头顶上方,巨大的岩块和那些千万年形成的钟乳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簌簌落下无数石粉和细小的碎石!广场边缘,那些雕刻着古老壁画、本就布满裂纹的岩壁,此刻裂纹如同蛛网般飞速蔓延、扩大,大块大块的岩石开始剥落、坍塌,砸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激起漫天烟尘!
“坍塌!这里要塌了!”叶红衣脸色剧变,霍然起身,赤霄剑胚瞬间出鞘三寸,赤红色战元本能地流转全身,警惕地看向不断有巨石坠落的穹顶。
叶清雪也迅速站起,玉手一挥,数道“金刚符”光芒亮起,化作淡金色的光罩笼罩在三人头顶,抵挡着不断落下的碎石。但光罩在巨大岩块的冲击下明灭不定,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师……师父!我们得快离开这里!”叶清雪焦急地喊道,目光望向通往之前甬道的方向。然而,来时的通道入口处,已然被一块崩落的巨大岩石堵住了大半,仅存的缝隙也在不断缩小的烟尘与落石中变得模糊不清。
情况万分危急!
这并非法术攻击,而是纯粹的天灾地变,是整座地下洞窟结构的彻底崩坏!在这种天地伟力面前,个人的修为显得如此渺小。除非是精通土遁或拥有移山倒海之大能者,否则一旦被彻底埋在这不知多深的地底,后果不堪设想!
轰鸣声越来越响,地面的摇晃愈发剧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将这片地下空间肆意揉碎。穹顶之上,一道巨大的、横贯整个广场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般撕裂开来,更多的、如同房屋般大小的巨石开始从中坠落,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砸向地面!
“走。”
面对这宛如末日降临般的场景,林凡的反应,却只有一个字。
清晰,平静,不容置疑。
他没有丝毫慌乱,甚至没有去看那被堵住的来路。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直接锁定了某个方向。
话音未落,他已一步踏出。
这一步,看似寻常,却仿佛蕴含着某种缩地成寸的玄妙,身形已然出现在数十丈外,恰好避开了一块轰然砸落的巨岩。他依旧紧握着那枚“幽冥碎片”,另一只手臂随意地抬起,宽大的灰色袖袍对着前方一块挡路的、足有万钧之重的落石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那巨大的岩石,在触及他袖袍的瞬间,就如同遇到了无形的消融之力,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齑粉,簌簌落下,开辟出一条暂时的通道。
“跟上。”
林凡的声音再次传来,平淡依旧,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叶红衣和叶清雪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将身法催动到极致,紧随着林凡的步伐。叶红衣剑光闪烁,将一些漏网袭来的较小石块劈开挑飞;叶清雪则不断祭出符箓,或加固头顶的防护光罩,或在前方布下简易的“御土符”、“轻身符”,尽可能地为三人减轻压力,提升速度。
林凡在前引路,他的步伐看似不快,却总能间不容发地避开最危险的落石区域,选择的路线也仿佛经过了最精准的计算,是在这不断崩塌、毁灭的迷宫中,那唯一一条蕴含着生机的路径。他偶尔抬手,或拂袖,或点指,那些挡在必经之路上的巨大障碍,无论是崩落的岩体还是断裂的石柱,都会在他那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下,悄然瓦解,化为齑粉,为身后的徒弟开辟出安全的通道。
轰隆!哗啦——!
坍塌的速度越来越快,规模也越来越大。整座地下广场已然面目全非,巨大的岩石堆积如山,烟尘弥漫,几乎遮蔽了视线。身后的来路,早已被彻底封死,甚至能看到更远处,整个穹顶都在向下压塌!
师徒三人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在林凡这艘“定海神针”的引领下,于毁灭的浪潮中急速穿行。他们穿过已然半塌的宏伟廊柱,越过布满裂纹、随时可能彻底崩碎的石桥,沿着来时的方向,向着记忆中的出口亡命奔逃。
剧烈的震荡甚至影响到了元力的稳定,地脉之气变得狂暴而混乱。叶红衣和叶清雪只能紧守心神,将全部的信任寄托在前方那道灰色的背影上,拼命压榨着体内刚刚恢复不多的灵力,不敢有丝毫停歇。
不知闯过了多少即将被掩埋的险地,避开了多少致命的塌陷,前方的通道终于变得熟悉起来,正是他们来时经过的那条漫长甬道。然而,此刻的甬道同样岌岌可危,两侧岩壁不断剥落,顶部裂痕遍布,碎石如雨。
“快到了!”叶清雪精神一振,她能感觉到前方传来的一丝微弱却熟悉的地表气息。
林凡的速度不变,依旧保持着那种精准而高效的节奏,引领着两人在摇摇欲坠的甬道中穿梭。
终于,在那如同催命符般的轰鸣声中,前方出现了那一线天光!正是他们潜入时的那个隐蔽入口!
然而,入口处的情形同样不容乐观。上方的岩层正在大面积滑坡,巨大的岩石不断滚落,将那入口遮掩得只剩下一个狭窄的、并且还在不断缩小的缝隙!
“冲出去!”叶红衣娇叱一声,体内战元再次爆发,就欲强行劈开拦路的岩石。
但林凡的动作更快。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狭窄的出口,只是对着那不断有巨石滚落、即将彻底封闭的洞口方向,再次抬起了那只空着的手,并指如剑,凌空轻轻一划。
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某种“分离”与“开辟”意味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掠过。
下一刻,那堵塞在洞口、重逾万钧的堆积岩石,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天刀从中整齐地切开,向两侧平滑地分开,露出了一个足以让三人通过的、短暂存在的通道!甚至连上方正在滚落的岩石,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凝固、排斥了一瞬!
“走!”
林凡低喝一声,身形一闪,已率先化作一道灰影,掠出了那即将再次合拢的洞口。
叶红衣和叶清雪不敢有丝毫犹豫,将速度提升到极限,紧随着林凡,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冲出了那死亡之地!
就在三人身影脱离洞口的下一刹那——
“轰隆隆——!!!”
身后,传来了山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响!整个地面猛地向下一沉!他们来时的那处隐蔽入口,连同周围大片的岩壁、山体,彻底崩塌、陷落!一个巨大的、弥漫着冲天烟尘的陷坑,出现在他们身后,吞噬了之前的一切。
剧烈的震动持续了十数息才缓缓平息。
师徒三人站在安全地带,回望着那片已然面目全非、被碎石和尘土彻底掩埋的区域,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阳光,久违地洒落在身上,带着暖意,驱散了地底的阴寒与死寂。
叶红衣和叶清雪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衣衫破损,沾满尘土,发丝凌乱,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不由得相视苦笑。这一趟地底之行,可谓惊险万分,几经生死。
但最终,他们还是活着出来了。
而且,并非空手而归。
叶红衣的目光落在林凡依旧自然垂落、紧握的右手上。那枚神秘的“幽冥碎片”就在其中。虽然不知其具体用途,但能让师父如此重视,甚至引动了地脉坍塌,其价值定然无法估量。
更重要的是,她们二人经历了与元婴残魂的生死搏杀,实战经验、配合默契以及对更高层次力量的认知,都有了质的飞跃。这份收获,远比任何实物都要珍贵。
林凡静静地站立了片刻,感受着掌心中碎片传来的、已然变得平稳的温热感,以及那持续不断的、对他本源的微弱补充。他看了一眼那片坍塌的废墟,仿佛将一段古老的恩怨与秘密,彻底埋葬。
随后,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两个虽然狼狈,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份坚毅与沉凝的徒弟。
“走吧。”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依旧是那平淡的语气,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阳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
林凡率先迈步,向着山下,向着来时的小镇方向,缓步而行。灰色的斗篷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步伐平稳依旧。
叶红衣和叶清雪再次对视一眼,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快步跟上。
师徒三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山林之间。
身后,只留下那片象征着终结与新生的巨大陷坑,在正午的阳光下,沉默地诉说着方才那场不为人知的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