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洒落溪畔小院,带来的却不是往日的宁静,而是一种愈发喧嚣的躁动。院门之外,人头攒动,灵光宝气氤氲成一片,比之前两日尤甚。各方势力的代表,或乘坐华贵车驾,或驾驭飞行灵器,早早便在此等候,将通往小院的唯一路径堵得水泄不通。交谈声、法器嗡鸣声、灵兽低吼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声浪,不断冲击着小院那看似单薄的篱笆墙。
叶红衣抱着臂,倚在门框边,眉头紧锁,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脸上写满了不耐。她本就是喜动不喜静的性子,这两日接连不断的应酬与拒绝,早已耗尽了她的耐心。若非师父有令,她真想提起赤霄剑胚,将这群扰人清静的家伙统统赶走。
叶清雪则站在院内,看着门外堆积如山的礼盒,几乎快要形成一座小山,灵药、矿石、玉瓶、法器……各种灵气波动交织冲突,使得小院周围的灵气都变得有些紊乱。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轻声对廊下的林凡说道:“师父,今日来的人似乎更多了,而且……好像还有几位气息不弱于金丹初期的前辈……”
她的灵犀符瞳能隐约感知到人群中隐藏着几股不弱的气息,显然,林凡“轻松”灭杀元婴魔魂(尽管传闻有所夸大)的事迹,已经引起了青岚国真正高层力量的关注和试探。
林凡依旧坐在那张老旧的藤椅上,姿态未曾改变,甚至连目光都未曾投向院外喧闹的人群。他掌心之中,那枚“幽冥碎片”传来的温热与持续不断的本源补充感,是他此刻唯一在意的外界交互。然而,即便以他那古井无波的心境,此刻也被这持续不断、愈演愈烈的嘈杂搅扰得微微泛起涟漪。
倒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纯粹的、源于对清静环境的偏好被打断的……不耐。
就像一个人正在专心沉思,耳边却始终有蚊蝇嗡嗡作响,挥之不去,惹人厌烦。
他需要的是一片可以安心研究碎片、体悟自身、教导徒弟的净土,而非一个门庭若市、被迫交际的“名利场”。
终于,在叶清雪汇报完外面情况,院外的声浪因某两个势力的代表为了谁先递拜帖而起了些许争执,变得更加刺耳时,林凡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院门外那喧嚣的景象,眼神中没有厌弃,没有恼怒,只有一种如同看待顽童嬉闹般的淡然,以及一丝终于下定决心的明了。
“罢了。”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叶红衣和叶清雪耳中。
两人立刻精神一振,看向师父。她们知道,师父定是有了决断。
林凡从藤椅上站起身,并未走向院门,而是缓步走到了小院的中心位置。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泥土,又抬眼望向小院四周,目光仿佛在丈量着某种无形的界限。
“红衣,清雪。”他淡淡开口。
“弟子在!”两人连忙应道。
“看好了。”林凡说道,语气如同往常指点她们修行时一般平淡,“今日,教你们一种简单的‘拒客’之法。”
拒客之法?叶红衣和叶清雪对视一眼,心中好奇,难道师父要亲自出面,以雷霆手段震慑门外众人?虽然简单有效,但似乎与师父一贯的行事风格不符。
然而,林凡接下来的举动,却并非她们想象中的任何一种。
他没有释放威压,没有施展法术,甚至没有动用多少灵力。他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了那只空着的左手,并指如剑,对着小院四周的虚空,开始凌空勾勒。
他的指尖,没有灵光闪耀,没有符文显现,动作轻缓而自然,如同文人执笔在纸上随意挥毫,又像是稚童在沙地上信手涂鸦。然而,随着他指尖的划动,叶清雪的灵犀符瞳却猛地捕捉到,小院周围的空间,开始发生一种极其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一丝丝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某种“迷乱”、“偏移”、“隔绝”意韵的力量,随着林凡的指尖,被悄然编织进入小院四周的天地规则之中。这些力量并非强行改变什么,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自然而然地与周围的环境——土地、溪流、空气、甚至光线——融为一体,形成了一种覆盖整个小院及其周边数丈范围的、无形的“场”。
林凡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慢条斯理。他时而对着东面的溪流方向虚点几下,时而对着西面的竹林方向划出几道弧线,时而又对着南北方位的路径勾勒出几个看似毫无意义的节点。
叶红衣瞪大了眼睛,全力感知,却只觉得师父似乎在……“画画”?她完全看不懂其中玄奥,只能感觉到周围似乎多了一层薄薄的、难以言喻的“膜”。
而叶清雪则看得如痴如醉,又心惊不已。在她的灵犀符瞳视野中,林凡的每一次划动,都在引动着周遭天地灵气的细微流向,并将其固化、编织成一种极其复杂而精妙的结构!这种结构并非依靠强大的能量强行禁锢,而是巧妙地利用了空间本身的特性,制造出一种视觉、感知乃至方向上的“错觉”与“迷失”!
这绝非她所知的任何一种常见阵法!没有阵旗,没有阵盘,没有能量核心,甚至没有明显的灵力波动!完全是信手拈来,以天地为基,以规则为线!
“此阵,名为‘迷踪’。”林凡一边勾勒,一边平淡地讲解,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具杀伐,不设困禁,唯效‘混淆’与‘疏离’。入阵者,五感受阻,神识迷乱,不辨方向,难觅路径,心浮气躁,自然却步。”
他的话音落下,最后一道无形的轨迹也悄然融入虚空。
整个布阵过程,不过短短十数息。
林凡收回手指,负手而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抬抬手般简单的事情。小院依旧是那个小院,溪流、竹林、路径,看上去与之前并无任何不同。
然而,叶红衣和叶清雪却清晰地感觉到,小院内外,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界限悄然分隔开了!院内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静谧,连院外的喧嚣声,也仿佛隔了一层水幕,变得模糊而遥远起来。
“这就……好了?”叶红衣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林凡微微颔首,重新坐回了藤椅上,再次将心神沉入掌中的碎片,只留下一句:“且看便是。”
师姐妹二人将信将疑,目光投向了院门之外。
此时,院外的人群似乎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前那两位因先后顺序而起争执的代表,似乎达成了某种妥协,其中一位身着锦袍、气息约在筑基后期的某家族家主,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迈步便欲上前叩响院门。
他的步伐稳健,目光紧盯着那近在咫尺的院门。
然而,一步踏出,他的身形微微一顿,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仿佛脚下踩到了什么不平整的东西,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方向。
两步踏出,他的眼神开始出现一丝茫然,原本清晰指向院门的路径,在他眼中似乎变得有些……扭曲?他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紧张。
三步、四步……他继续向前走着,速度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在他自己以及周围所有人的眼中,他分明是在朝着院门直线前进。但在叶红衣和叶清雪看来,此人却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脚步虚浮,方向偏移,竟是在院门外那片不大的空地上,绕起了一个又一个毫无意义的圈子!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试图加快脚步,甚至动用了一丝身法,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那扇看似触手可及的院门,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诡异的、无法跨越的距离。他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形的迷宫,无论如何前行,都只是在原地打转。
“张道友?你这是……”与他同来的伙伴看出不对劲,出声呼唤。
那张姓家主仿佛没有听到,依旧在原地徒劳地转着圈子,眼神中的茫然逐渐被一丝惊恐取代。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夺了方向感,上下左右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只有前方那扇永远无法靠近的门。
又有人尝试上前。结果无一例外。
无论是筑基期的修士,还是那几位隐藏了气息、试图以更强修为硬闯的金丹初期高手,只要踏入小院周围三丈之内,便会立刻陷入那种诡异的“迷失”状态。有人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有人试图御器飞行,却发现空中同样存在着无形的阻碍,飞遁轨迹不由自主地发生偏移;有人释放出强大的神识想要探查,却发现神识如同泥牛入海,反馈回来的是一片混沌与错乱的方向感。
所有人都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雾笼罩,看得见小院,看得见彼此,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靠近那扇门。各种法术、灵器尝试破阵,却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那“迷踪阵”根本不受力,只是巧妙地扭曲、偏移着一切试图靠近的意图和行为。
院门外,原本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和弥漫开的惊骇。众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
无需言语,无需驱赶。
这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小院,已然成了一处生人勿近的禁地。
那位深不可测的林凡仙师,甚至未曾露面,只是布下了一座闻所未闻的奇阵,便让所有访客,包括金丹修士在内,连他的院门都无法靠近!
这份手段,神鬼莫测!
叶红衣看着门外那些如同没头苍蝇般乱转、最终只能颓然放弃的各方修士,脸上终于露出了畅快的笑容。“师父,这阵法太厉害了!这下总算清静了!”
叶清雪则是满眼崇敬地看着林凡,心中对师父的阵法造诣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举重若轻、化天地为阵的手段,已然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林凡对于门外的景象和徒弟的赞叹,并无反应。他依旧沉浸在自身的世界之中,只有掌心中那枚“幽冥碎片”传来的温热,以及体内那细微的补充感,才是他此刻关注的焦点。
院外,尝试无果的各方势力代表,最终只能带着满心的震撼与无奈,将礼物堆放在迷踪阵范围之外,然后恭敬地行礼离去。他们知道,这位林凡仙师,并非他们能够轻易结交的存在。与其在此徒劳无功,惹仙师厌烦,不如识趣退去。
夕阳西下,小院之外,终于彻底恢复了宁静。
只有那座无形的“迷踪阵”,如同一位沉默而忠诚的卫士,悄然守护着这片方寸之地,将一切喧嚣与打扰,隔绝在外。
林凡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感受着这份久违的、不受打扰的静谧,嘴角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满意弧度。
耳根,总算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