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杂役区。
这里位于主峰的山脚，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上，密密麻麻地建着数十间低矮简陋的土木屋舍。空气中弥漫着柴火、汗水、泥土以及淡淡牲口气息混合的味道，与主峰之上那隐约传来的清灵仙气格格不入。
林凡被分配到了一间住了八个人的大通铺屋子。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小窗户，空气中飘散着脚臭和霉味。他的铺位在最靠门的角落，最冷，也最容易被查寝的管事注意到。
带他来的外门执事弟子丢给他两套灰扑扑的、粗糙得能磨破皮肤的杂役服和一双底子很薄的布鞋，冷冰冰地交代了几句杂役区的规矩——卯时起床，辰时开工，分工由杂役管事安排，不得偷懒，不得私自上山，不得顶撞仙师云云，便转身离开了。
林凡默默地换上了杂役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他洁净的皮肤，感觉有些怪异。他将那截枯树枝小心地藏在铺位的草席下面，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家当”。
接下来的几天，林凡的生活被无尽的杂役工作填满。他被分到了最苦最累的“净房”小组，负责打扫茅厕和泔水处理。这工作又脏又臭，其他杂役都避之不及，但林凡却暗自松了口气。
因为在这里，他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与人接触，也能更好地隐藏自己的秘密。那无处不在的恶臭，对他而言根本不成问题——一个悄无声息的“清洁符”就能解决所有困扰，让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干净。但他不敢做得太明显，只是偶尔在无人角落，用脚尖在地上快速勾勒，去除身上最明显的气味和污渍。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拼命吸收着关于这个新世界的信息。
他从杂役们闲暇时零星的交谈中，拼凑出了一些关键情报：
这里被称为“青岚大陆”，广阔无边，他们所在的青云宗，只是大陆东部一个名为“赵国”的小国境内的一个三流修仙宗门。宗门里等级森严，最底层的就是他们这些没有灵根、无法修炼的凡人杂役，往上则是外门弟子（有灵根但资质普通）、内门弟子（资质较好）、核心弟子（天才），以及高高在上的长老和宗主。
修仙的境界，他隐约听到几个词：“炼气”、“筑基”、“金丹”……再往上，就不是这些杂役能知晓的了。
他也知道了货币体系：凡人多用金银铜钱，而修仙者之间流通的是蕴含灵气的“灵石”，分下、中、上、极品。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凡凭借着“清洁符”带来的便利，虽然干着最脏的活，但个人卫生却是所有杂役中最好的，加上他本就清秀的相貌和刻意表现出来的沉默老实，倒是没有引起什么额外的麻烦。但他也面临着另一个严峻的问题——饿。
杂役的伙食很差，每餐只有一个粗粝的杂粮窝头和一勺不见油星的菜汤。对于正在长身体，且似乎因为“无垢道体”而新陈代谢极快的林凡来说，这点食物根本不足以果腹。他几乎每天都处于半饥饿状态，看着其他一些有关系或者会来事的杂役，偶尔能弄到点额外的吃食，他心里也开始活络起来。
直接去偷去抢？那是找死。用地球的知识赚钱？他一个学渣，除了画符，啥也不会。
画符？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
他之前只试过“清洁符”，效果惊人。那么，其他基础符箓呢？在这个世界是否也有效？如果能成，或许可以换来食物！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但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能力。必须找一个最不起眼、最不引人怀疑的符箓，以一种“偶然”、“幸运”的方式展现出来。
他首先排除了攻击类符箓，那太危险。治疗类也容易惹人注目。辅助类的……“神行符”？“巨力符”？似乎也容易引起觊觎。
最后，他想到了“聚水符”。这是比“清洁符”还要基础的生活符箓，效果仅仅是聚集空气中的水汽，形成少量可饮用的清水。在资源匮乏的杂役区，干净的水虽然不难获取，但如果能更方便地得到，应该也有一定的需求，而且不至于引起太大的震动。
打定主意后，他开始寻找目标和机会。
他的目标是同屋一个叫“王胖子”的杂役。王胖子大约十七八岁，体型微胖，性格有些油滑，在杂役中人面较广，据说偶尔能弄到些厨房的剩菜剩饭。他有个特点，就是特别怕渴，干活时总带着个大水囊，经常没到中午就喝光了，然后一整天都蔫蔫的。
这天下午，天气异常闷热。林凡和王胖子以及其他几个杂役被分配去后山砍柴。众人干得大汗淋漓，王胖子带来的水早就喝完了，舔着干裂的嘴唇，无精打采地挥舞着柴刀。
林凡看在眼里，知道机会来了。
他故意磨蹭到王胖子附近，砍了一会儿柴后，装作疲惫不堪、口渴难耐的样子，靠在一棵树干上喘息，嘴里喃喃自语：“渴死了……要是现在有口水喝就好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旁边的王胖子听到。
王胖子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凡继续他的表演。他左右看看，见无人特别注意他们，便用手指（他没敢再用树枝，太显眼）在旁边一块相对平整、略带湿气的泥地上，“漫不经心”地划拉起来。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笔画显得很生疏，甚至故意画错了一两笔，然后才“修正”过来。最终，一个看起来歪歪扭扭、勉强能认出是“聚水符”的符文，出现在了泥地上。
画完之后，他甚至还自嘲般地笑了笑，低声嘟囔：“唉，以前村里老道士教的玩意儿，说是能召水，屁用没有……”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那泥地上的符文，微微一亮，泛起一层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水蓝色光晕。紧接着，符文上方空气中的水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迅速汇聚，凝结成一颗颗细密的水珠，水珠越聚越多，眨眼间便形成了一个约莫拳头大小、悬浮在半空、微微颤动的水球！
那水球清澈剔透，在昏暗的林间折射出微弱的光。
林凡适时地露出了“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表情，傻傻地看着那个水球。
而旁边的王胖子，本来耷拉着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指着那水球，结结巴巴地：“水……水……林，林凡！你……你弄出来的？！”
他的惊呼声引来了附近另外两个杂役的注意，他们也看到了那悬浮的水球，都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林凡“慌乱”地摆手，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就随便画画……以前从没成功过！这……这怎么回事？”
他表现出的震惊和茫然无比真实，完美地掩盖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期待。
王胖子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眼巴巴地看着那个水球，又看了看林凡，脸上瞬间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哎呦！林凡！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手绝活？快，快弄下来给我尝尝！渴死我了！”
林凡心中一定，知道鱼上钩了。他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水球。水球“噗”地一声轻响，散开，化作一小捧清水，恰好落入他早已准备好的、喝空的水囊口里（他提前倒掉了原本残留的几滴水）。
虽然只有小半口量，但那水的清澈和散发出的淡淡清凉气息，做不得假。
王胖子一把抢过水囊，迫不及待地仰头倒进嘴里，咂巴咂巴嘴，眼睛一亮：“嘿！真甜！比井水还好喝！林凡，再弄点！再弄点！”
另外两个杂役也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林凡。
林凡脸上露出“为难”和“疲惫”的神色，揉了揉额头：“王哥，这……我也不知道咋弄出来的，感觉……感觉有点头晕，好像挺耗精神的……而且时灵时不灵的……”
他刻意强调“耗神”和“不灵”，是为了给自己的能力加上限制，避免被无休止地索取，也为以后偶尔“失灵”留下伏笔。
王胖子闻言，眼珠转了转，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耗神？那得补补！这样，林凡，你今天晚上别吃你那窝头了，哥哥我那儿还有半个昨天藏起来的白面馍馍，跟你换这口水喝，怎么样？”他拍了拍林凡的肩膀，“以后咱们兄弟多亲近亲近！”
白面馍馍！对每天啃粗粮窝头的林凡来说，这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脸上露出惊喜和不好意思的表情：“这……这怎么好意思？王哥，就一点水而已……”
“哎！我说值就值！”王胖子大手一挥，又催促道，“快，再试试，给哥哥们也弄点解解渴！”他指了指另外两个杂役。
林凡知道不能表现得太过小气，便“勉为其难”地再次蹲下，在另一块泥地上，更加“费力”地刻画起来。这一次，他刻意让手指微微颤抖，额角甚至逼出几滴冷汗（清洁符悄悄处理掉），画得比上一次更慢，更“艰难”。
终于，符文完成，再次汇聚出一个稍小一些的水球。
虽然量不多，但三个杂役分着喝了，都感觉神清气爽，看林凡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当天晚上，林凡果然吃到了那半个来之不易的白面馍馍。虽然冷了，但那种香甜柔软的口感，让他几乎热泪盈眶。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交易，他不仅初步解决了饥饿问题，还从王胖子和另外两个杂役口中，套到了更多关于青云宗和青岚大陆的常识性信息。
比如，他确认了修仙者确实拥有灵根，而杂役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比如，宗门内设有传功堂、炼丹堂、炼器堂等，还有专门负责对外征伐的刑堂。比如，青岚大陆除了人族，还有妖族盘踞的十万大山，以及各种危险的秘境绝地。
这些信息虽然零碎，却像一块块拼图，让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逐渐清晰起来。
夜深人静，林凡躺在冰冷的通铺上，听着周围杂役们沉重的鼾声和梦呓，感受着怀里那半个馍馍带来的踏实感，心中渐渐有了底。
“聚水符”成功了，打开了一条以符箓换取资源的缝隙。
虽然目前只能换到一点微不足道的食物，但这是一个开始。他需要更小心，更低调，慢慢地，用这种不起眼的方式，改善自己的处境，并获取更多关于修炼、关于符道的知识。
他摸了摸藏在草席下的那截树枝，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苟住，活下去，然后……抓住一切机会，了解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
修仙之路，似乎就在眼前，却又隔着一道无形的、名为“灵根”的天堑。
但他没有气馁。至少，他拥有了别人没有的起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似乎发生了异变的符法。
他将在这最低微的杂役位置上，小心翼翼地，开始他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