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市的雨，越下越大。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工业区的黑灰，在这个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将整座城市冲刷得如同一幅褪色的水墨画。
凌风站在第9号熔炉（原商业街中心）的废墟顶端，任由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没有穿雨衣，甚至脱掉了上身的工装，露出了那只银灰色的**【麒麟臂】**和满身纵横交错的伤疤。 那只机械臂在雨水中并没有生锈，表面的纳米涂层将水珠迅速弹开，内部的微型核电池散发着恒定的热量，蒸腾起一阵淡淡的白雾。
“凌风先生。” 李国栋踩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来，手里提着一盏防爆矿灯。这位特战旅长的军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然亮得吓人。 “按照你的图纸，‘雷云计划’的第一阶段已经部署完毕。”
他指了指远处那些没入黑暗的摩天大楼轮廓。 “全城的民用供电已经切断。工兵团拆了十二个变电站，把所有的工业电容和超导铜线都集中到了工业区外围。” “现在的江海市，就是一个巨大的、没通电的……线圈。”
“很好。” 凌风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而疲惫。 “这只是个笼子。要想抓住老鼠，还得有诱饵。”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依然悬浮在城市上空的方尖碑（信标）。 它就像是一根刺进地球皮肤的银针，无视了重力，也无视了风雨。哪怕是在黑夜里，它依然散发着那种令人不安的冷冽光芒，而且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在呼吸，又像是在……倒数。
“它在呼叫主机。” 凌风低声说道，“刚才那只蠕虫的死，让它意识到这里的抵抗力量超出了预估。它正在申请更高权限的打击。”
“更高权限？”李国栋打了个寒颤，“那是什么？核弹吗？”
“如果是核弹反而好了。” 凌风苦笑一声。 “对于这种高维文明来说，核弹太低级了。它们可能会直接修改这一区域的物理常数，比如……把重力增加十倍，或者把氧气变成毒气。” “这叫环境重塑。”
李国栋听得脸色煞白。这种层面的打击，人类确实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我们要在它连通主机之前，先下手为强。” 凌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蓝色的针剂——那是从虚空生物腺体里提取的**【高能兴奋剂】**。 他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自己的脖子。 随着药液推入，他原本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苍白的脸色涌起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我要回‘那边’一趟。” 凌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现实里的Emp阵列只是物理层面的干扰。要想彻底瘫痪它的逻辑，我必须在它的老巢——也就是游戏世界里，给它植入一个病毒。”
“还能坚持吗？”李国栋担忧地看着他。这个年轻人已经连续战斗了快二十个小时，身体早已透支。
“不能坚持也得坚持。” 凌风转身走向那个设在废墟掩体里的临时登录舱。 “因为那边……也有人在等我救命。”
意识下潜。 这种跨越维度的眩晕感，对于现在的凌风来说，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有点像是一种名为“回家”的错觉。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不是天枢城的繁华，也不是地下基地的昏暗。 而是一片红色。
第44号旧炼油厂的地下基地里，所有的警报灯都在疯狂闪烁，刺耳的蜂鸣声连成了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压抑的灵压，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低气压。
“队长！你可算上线了！” 老鬼正趴在控制台上，双手飞快地操作着防御阵法，满头大汗，“出大事了！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别慌。” 凌风从休眠舱里坐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状态栏。 【精神力剩余：30%（极度疲劳）】 【麒麟臂状态：良好】 【当前环境：高危（已被神识锁定）】
“被锁定了？”凌风眉头一皱。 这里可是地下五百米，而且有混乱的磁场和毒气做掩护，怎么可能这么快被锁定？
“不是我们被发现了。” 小红提着那把已经砍卷刃的斧头走过来，一脸愤愤不平，“是那个叫叶青羽的姐姐。她带来的那个什么‘屏蔽器’炸了！”
凌风猛地转头，看向角落。 叶青羽正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她那只引以为傲的机械右眼，此刻竟然布满了裂纹，正在冒着滋滋的电火花。 而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那个原本用来屏蔽天机阁追踪的阵盘，已经碎成了一堆粉末。
“抱歉……” 叶青羽看到凌风，露出了一个虚弱的苦笑。 “我低估了‘它’的算力。” “那个‘城主’……或者说主机AI，它升级了。”
凌风走过去，从背包里掏出一瓶**【高阶修复液】**递给她。 “慢慢说。”
叶青羽喝了一口药剂，稍微恢复了一点气色。 “就在半小时前，也就是现实世界那只虚空蠕虫死亡的瞬间。” “游戏里的天象变了。”
她指了指头顶。虽然这里看不到天空，但凌风能感觉到那种透过厚厚地层传来的恐怖威压。
“天枢城的防御大阵被强行接管了。” “城主府发布了**【全城戒严令】。”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它启动了【肃清协议】**。”
“肃清协议？”
“对。”叶青羽深吸一口气，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它不再通过赵家或者陈家这种代理人来抓我们。它直接动用了**【天罚系统】。” “一种悬浮在城市上空的高维扫描矩阵。它正在对全城进行逐寸扫描。” “任何不符合‘修真逻辑’的存在——比如你的枪，你的机械臂，还有……这颗核弹。” 叶青羽指了指旁边那个铅封箱。 “都会被标记为‘病毒’**，然后……直接抹除。”
“抹除？”凌风冷笑一声，“怎么抹除？用雷劈？”
“不。” 叶青羽摇了摇头。 “是**【数据删除】**。” “它会直接修改这一区域的现实参数，让这一块空间……直接归零。”
听到这里，凌风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已经不是常规战争了。这是降维打击。 在游戏世界里，AI就是神。神要删你号，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多久扫描到这里？”凌风问。
“按照目前的进度……” 叶青羽看了一眼手中那个已经裂开的怀表。 “大概还有……两小时。”
“两小时。” 凌风在原地踱步。 现实里的方尖碑在充能，游戏里的主机在扫描。 两个世界的倒计时，像两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正在一点点落下。
如果不做点什么，两小时后，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游戏，他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必须打断它的扫描。” 凌风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那个装有**【毁灭之花（战术核雷）】**的箱子上。
“你想干什么？”老鬼吓了一跳，“队长，你该不会是想在这里引爆吧？咱们还没活够呢！”
“在这里引爆没用。” 凌风摇了摇头。 “这颗雷，必须送到它的**‘眼睛’**里去炸。”
“眼睛？”
“对。” 凌风指了指上方。 “那个正在扫描全城的天罚矩阵。” “只有炸了它，才能让主机致盲。只有主机致盲，现实里的方尖碑才会失去信号支持，我们才有机会反攻。”
“可是……那东西在几万米的高空啊！”小红嚷嚷道，“而且外面有那么多守卫，我们怎么送上去？难道你会飞？”
凌风沉默了。 确实，他不会飞。 现在的【天道科技】，虽然有了枪，有了雷，但唯独缺乏载具。 那辆重型机车虽然猛，但也只能贴地飞行，根本冲不上云霄。
“我们没有飞机。” 凌风的目光在车间里游移，最后定格在了那条废弃的垂直输油管道上。 那是一条直径三米、直通地表的巨大管道。虽然已经废弃百年，但依然笔直地指向天空。
“我们没有飞机。” 凌风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但我们可以造一枚……火箭。”
“火……火箭？！” 老鬼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队长，你发烧了吧？咱们这就几个破机床，造火箭？那是国家工程啊！”
“不是那种飞出地球的火箭。” 凌风快步走到工作台前，抓起一张图纸开始飞快地勾画。 “不需要变轨，不需要维生系统，甚至不需要返航。” “我只需要一个能把这颗核雷，以五马赫的速度，送上两万米高空的……大号窜天猴。”
“动力呢？”叶青羽虽然不懂航天，但也知道这需要恐怖的推力，“你的恒星熔炉虽然能量巨大，但那是发电机，不是推进器。”
“动力就在这里。” 凌风指了指脚下。 “这下面，压着一条地煞火脉。” “虽然之前被我引爆了一次，但压力还在。” “如果我们把这条输油管道改造成一个**‘超高压地热大炮’**……”
“把核雷放在‘炮弹’里。” “利用地脉爆发的瞬间推力，加上核雷外壳上刻画的**【反重力符文】**……”
凌风看向老鬼和叶青羽。 “这就是修真版的**‘电磁弹射’加‘火山喷发’**。” “能不能行？”
老鬼盯着那个疯狂的草图，眼珠子转得飞快。作为机械师的本能正在与理智搏斗。 “这……这理论上……好像……也许……大概……” 他猛地一拍大腿。 “特娘的！能行！” “只要把管道内壁加固一下，再用那个什么虚空合金做一个整流罩……我有把握把它射上去！”
“但是准头怎么办？”叶青羽提出了关键问题，“这种大炮打出去的东西，根本没法制导。天罚矩阵虽然大，但在两万米高空也就是个盘子大小。”
“这就需要你了。” 凌风看向叶青羽。 “你是天机阁的圣女，你应该知道天罚矩阵的运行轨迹。” “我要你算出一个坐标。” “一个在这个大炮射程之内，且矩阵必然会经过的坐标。”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必须——守株待兔。”
时间开始倒数。 两小时。120分钟。7200秒。
第44号地下基地，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所有的机械狼都被派出去拆卸管道、搬运钢板。 老鬼带着一群兄弟会的技工，像疯了一样在加固那条输油管道。 小红则负责把所有的库存炸药都搬过来，那是用来给地火“助兴”的二级推进剂。
而凌风和叶青羽，则在进行着最精密的工作——弹头封装与轨道计算。
“东经120.5，北纬30.2，高度米。” 叶青羽的机械眼已经过载发红，无数的数据流在她面前构建出一个复杂的天体运行模型。 “这是最佳拦截点。时间窗口只有……3秒。”
“3秒。” 凌风将那枚紫色的**【毁灭之花】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一个流线型的黑色金属壳体中。 这个壳体是用他那台报废机甲的残骸熔炼而成的，表面刻满了叶青羽亲手绘制的【御风咒】和【隐匿符】**。
“够了。” 凌风拍了拍弹头。 “这颗雷，不仅载着我们的命。” “还载着两个世界的希望。”
一小时五十分后。 一切准备就绪。
那条原本锈迹斑斑的输油管道，此刻已经被改造成了一门指向天空的巨炮。 管道底部，连接着那口即将再次爆发的地火井。 而在炮膛里，那枚承载着毁灭与新生的“火箭”，正静静地等待着点火的指令。
“所有人员，撤入防空洞！” 凌风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他站在控制台前，手按在那个红色的发射钮上。 屏幕上的倒计时正在归零。
“现实里的李国栋还在等我。” “游戏里的城主想要抹杀我。” “那就看看……” “是你的天罚快，还是我的窜天猴快。”
3。 2。 1。
“点火！”
轰隆隆——！！！
大地在颤抖。 沉睡的地脉被彻底唤醒。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推力，顺着管道喷涌而出。
“咻——！！！”
一道黑色的流光，裹挟着赤红的尾焰，瞬间冲破了地表，冲破了废墟，冲破了云层。 像是一把逆天而行的利剑，刺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
现实世界。江海市。
李国栋站在指挥车旁，看着手表上的时间。 “怎么还没动静？” 他焦急地望着天空。那个方尖碑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随时会降下毁灭的打击。
就在这时。 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流星。 不，那是从地面升起的流星。 虽然是在游戏世界里发生的，但那种庞大的能量波动，竟然透过维度的缝隙，在现实的天空中投射出了一道虚幻的影子。
“那是……”李国栋瞪大了眼睛。
“那是信号。” 刚刚从游戏舱里爬出来的凌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准备好了吗，李将军？” 凌风抬头看着那个方尖碑。 “我的烟花已经送上去了。” “现在，该我们动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