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涯指尖轻触门槛前那片刻着“山”字的枯叶,掌心微热。他未动声色,将叶子收入袖中,盘膝坐回丹房屋内焦黑的地面。体内经脉仍隐隐胀痛,似有残毒游走,但他呼吸沉稳,一息绵长如线,引导逆炁自神魂深处缓缓流转。玉佩贴着胸口,温润中带着一丝躁动,仿佛感知到某种潜伏的威胁。
他闭目调息,耳廓却悄然绷紧。院外草丛间气息未散,那人藏得极深,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但每一次换气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都被他牢牢锁定。叶无涯不动,只将一丝神念附于玉简边缘,静待对方松懈。
片刻后,风停,枝颤。
他猛然睁眼,眸底青芒一闪即逝,低喝:“既然来了,何必躲。”
话音落,墙头一片药藤晃动,露珠滚落。
一道纤细身影跃下,落地无声,月白劲装染了夜雾湿气,发间银簪映着微光。她本欲离去,却被这声音钉在原地。
叶无涯起身,缓步走出屋门,站在倾倒的丹炉旁,目光落在来人脸上:“若为避人耳目,翻墙可行;若为避我,大可不必。”
沈玉璃抬眼看他,神色复杂。她嘴唇微动,似有千言,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韩立山不是普通执事……他是焚天殿埋在玄霄阁的细作。”
她说完便转身,衣袖拂过炉架,动作仓促。可就在那一瞬,袖口滑落半寸,腕间一道暗红疤痕赫然显露——蜿蜒如蛇,深入皮肉,边缘泛着陈旧血痕特有的黯色。
叶无涯瞳孔微缩。
他一步上前,伸手扣住她手腕,力道不重,却坚定不容挣脱:“这伤……何时留下的?”
指尖触及疤痕刹那,胸前玉佩骤然发烫,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共鸣自神魂震荡而出,竟与那伤痕纹路隐隐契合。他心头一震,脑海中闪过测灵台炸裂时玉佩爆发出的青芒轨迹——与此刻疤痕走向,如出一辙。
沈玉璃浑身一僵,猛地抽手后退两步,袖子迅速拉下遮住伤痕。她摇头,声音压得极低:“旧伤而已,不值一提。”
可她呼吸乱了节奏,眼神闪躲,连握药囊的手指都微微发颤。
叶无涯没有再逼问。他收回手,静静看着她:“你今夜冒险来报信,我信你。但若有一日你也被卷入劫中……别一个人扛。”
夜风忽止,药田里苦艾与断肠草的气息交织浮动,像一句未说完的话悬在空中。
沈玉璃垂首良久,睫毛轻颤,终是开口:“小心韩立山……他会用毒。”
说罢,她不再停留,足尖一点,翻身跃上围墙。身影融入夜色之前,最后一缕苦艾香飘散在风里,如同她未曾出口的秘密。
叶无涯立于原地,望着那堵空寂的墙头,右手缓缓抚过腰间玉佩。它仍在发热,余韵未消,仿佛刚才那一触不只是肌肤相接,而是某种命运的锁链悄然咬合。
他返身回屋,关上门板,借窗外残月之光扫视四周。灰烬堆旁那枚由药渣重凝的丹药静静躺在掌心,色泽黯淡却透出精纯药力。他将其贴于眉心,感受其中逆炁流动,确认无异后收回怀中。
正欲重新盘坐,忽觉袖中一物微动——是那片刻“山”字的枯叶。他取出细看,叶脉纹理竟与先前在灶壁发现的符纸残纹隐隐呼应。两者皆带焚天殿印记特征,且走势阴诡,似含禁咒之力。
他眉心微皱,将枯叶并排置于符纸旁,指尖凝聚一丝真气探入。刹那间,两物同时发烫,一股极细的黑气自接触点升腾而起,直扑面门!
叶无涯冷哼一声,玉简自发震动,青芒护体,黑气尚未近身便被吞噬殆尽。他面色不变,却已了然:韩立山不仅监视他,更在暗中布阵,试图以邪符引动心魔。
他冷笑一声,将两物封入乾坤袋底层,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枚青色小瓶——正是沈玉璃当日所赠的回春丹。拔开塞子,药香清冽,毫无杂质。
他仰头欲服,却在丹药入口瞬间,玉佩再度剧烈一震!
眼前景象骤变。
药园消失了。他站在一片焦土之上,天空裂开巨口,血雨倾盆而下。远处城墙崩塌,火光冲天,母亲的身影倒在血泊中,手中玉佩碎成两半。而另一个方向,沈玉璃跪在废墟中央,腕间疤痕崩裂,鲜血顺着手臂流淌,在地上画出一个巨大的符阵。
阵心,正是他自己。
幻象来得毫无征兆,真实得令人窒息。他能听见雨滴砸在铠甲上的声音,能闻到焦尸与血腥混杂的气息,甚至能感受到脚下泥土因高温龟裂的触感。
可他知道这是假的。
因为真正的劫难,从来不会提前示警。
他咬破舌尖,剧痛刺穿迷障,强行挣脱幻境。额头冷汗涔涔,呼吸粗重,手中回春丹险些掉落。
玉佩仍在发烫,比之前更甚,像是在警告什么。
他稳住心神,将丹药吞下,闭目引导药力运转周身。逆炁随行,涤荡残毒,经脉中的胀痛逐渐缓解。然而就在神魂即将归位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呢喃——
“你不该活着……她也不该为你涉险……”
声音陌生,却又带着某种古老的回响,仿佛从万年前传来。
叶无涯猛地睁眼,屋内依旧寂静,唯有油灯将熄,光影摇曳。
他低头看向左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小裂痕,正缓缓渗出血珠。血滴落在地面,竟未晕开,反而像被什么吸走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他缓缓抬起手,盯着那道伤口,指尖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