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古镜的金光扫过城墙废墟,叶无涯肩头伤口仍在渗血,但他已不再低头。飞舟悬于半空,黑底玄纹的船体压得云层低垂,符文流转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四周幸存者纷纷跪伏在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却将短刀插进身侧裂石,借力撑直脊背,双膝微曲却不肯弯下,目光如钉子般死死盯住那艘来自仙门的巨舟。
灵镜缓缓旋转,镜面映出一道道微弱灵光。有人泛黄,有人呈灰,皆被执事挥手遣至一旁。当镜口转向叶无涯时,胸前玉佩骤然发烫,仿佛有活物在皮下躁动。他心头一紧,立刻运转残存逆炁,强行压制那股即将外溢的青芒。一丝细微波动仍从衣料缝隙透出,在阳光下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流光。
执事身形一顿,手中灵镜猛然震颤。他眯起双眼,声音冷如寒铁:“你身上……有逆命诀的气息?”话音未落,右手已按上腰间锁魂链,指节扣住链首三寸处,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其拘押。
叶无涯瞳孔微缩,体内经脉尚在翻涌,神魂未稳,此刻若动手必遭重创。他正欲后撤半步调整姿态,忽觉手腕一暖——沈玉璃疾步上前,五指紧扣他的腕骨,掌心带着药囊残留的苦艾气息。她高举举荐信,火漆印在日光下清晰可辨,声音清亮不带一丝迟疑:“执事大人,此人由我亲荐入阁,若有欺瞒,愿同罪论处。”
执事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叶无涯破旧麻衣染满妖血,左脸爪痕未愈,眼神却沉得像深渊;沈玉璃右臂青黑未退,脸色苍白,却站得笔直。他冷哼一声,收回锁魂链,语气森然:“边陲野民,根骨不明,来历不清。若真藏奸匿邪,莫说你这小小医修,便是整个边城守备府也担不起这个责。”
沈玉璃不答,只是将信笺再抬高三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没有松手,也没有退后一步。叶无涯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那不是安抚,而是警告——别轻举妄动,交给我。
风沙掠过断墙,卷起几缕焦灰。远处百姓窃窃私语,目光如针扎在叶无涯背上。“不过是个捡尸堆里爬出来的孤儿”“凭什么能登仙舟”“怕是靠女人保下来的废物”……这些话语随风飘来,刺耳却不致命。他垂下眼帘,任由玉佩贴着心口缓缓搏动,如同蛰伏的心跳。体内逆炁悄然沉入丹田,方才斩杀风狼王的战意被尽数压下,化作静水流深般的克制。
飞舟甲板之上,数名外门弟子俯视下方。有人冷笑,有人不屑,更有一人手持长戟,遥遥指向叶无涯方向,似在等待执事一声令下便出手清理门户。他不动,也不看那些人,只将全部感知集中在胸前玉佩与手腕之间的联系上。他知道,刚才那一丝青芒虽短,却已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东西。
执事终于移开视线,转身走向测试台前的石柱阵列。他挥袖打出一道灵诀,七根测灵石柱依次亮起,散发出不同色泽的光芒。这是玄霄阁选拔外门弟子的第一关——灵根辨识。唯有具备五行灵根或特殊异灵者,方有资格踏上飞舟。
“举荐名单者上前。”执事声音冷漠,回荡在废墟之上。
沈玉璃轻轻松开手,指尖在他掌心快速划了两下——两横一竖,是幼时常用来传递暗号的手法,意为“同进退”。她没有多言,只微微点头,退至人群边缘,右手始终按在药囊之上,似乎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叶无涯迈步向前,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与血泥交织的地面上。他能感觉到背后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有敌意,有好奇,更有几分等着看他当场被淘汰的快意。他不理,也不回头,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测试上。
走到第一根石柱前,执事冷冷道:“伸手。”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缓缓覆向柱面。就在肌肤即将接触的刹那,胸前玉佩再度发烫,比之前更甚。一股隐秘的震动自神魂深处传来,仿佛逆命玉简正在苏醒,欲要吞噬某种未知劫力。他咬牙,以意志强行镇压,指尖触柱瞬间,石柱猛然爆发出刺目青光!
执事瞳孔一缩,脱口而出:“木属性变异灵根?不对……这波动……”他迅速掐诀,试图稳定石柱读数,但青光不断扭曲,竟隐隐透出一丝紫意。片刻后,光芒渐弱,最终定格为淡青中夹杂微紫的诡异色泽。
“伪异灵根,勉强可用。”执事合上记录玉册,语气毫无波澜,“录入名册,编号九七三,待后续考核。”
叶无涯收回手,掌心已被石柱灼出一圈红痕。他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灵根显现,而是玉简在关键时刻吞噬了外界探测之力,反哺出虚假波动。这一招瞒过了仪器,却未必能瞒过所有人。他眼角余光扫过执事,发现对方虽已合册,目光却仍停留在他胸前位置,似有所思。
周围幸存者的低语更加密集。“伪异灵根也算资格?”“怕是用了什么邪术干扰测试”“等上了飞舟,自有执法堂查他个底朝天”。
他置若罔闻,转身走向沈玉璃所在的方向。脚步未稳,忽听执事冷声传来:“边城女子,你举荐之人虽暂录名册,但逆命诀一事尚未澄清。若再有异动,休怪我不讲情面。”
沈玉璃抬头,银簪在日光下闪出一点寒芒。她平静道:“弟子明白。”
叶无涯站在两人之间,左手握紧刀柄,右手掌心残留着石柱的灼热感。他知道,这场考验远未结束。仙门不是终点,而是风暴的起点。玉简化劫之力第一次被外人察觉,意味着他必须更加谨慎。越险越强,不只是战斗法则,更是生存之道。
飞舟底部金光收敛,灵镜缓缓收回。风沙渐歇,天地归于短暂寂静。测试台前,七根石柱静静矗立,最后一根尚未点亮。执事翻开新一页玉册,墨迹未干。
叶无涯望着那根空置的石柱,喉结微动。他知道,真正的筛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