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一个由未知与好奇铸就的、纯粹而野蛮的否定。
此刻,它正被“修正”。
无形的、冰冷的“刻刀”在归墟监狱的法则之海中游走,精准地削去这个字棱角分明的锐气。优雅而残忍的“画笔”蘸着名为“秩序”的纯白颜料,试图涂抹掉它那不羁的、近乎污秽的“杂色”。这不是碾压,是“精修”。典狱长的意志,如同一位追求极致美学的疯魔艺术家,要将这件不完美的“作品”,打磨成他悲剧展厅里最和谐的一环——一个被驯服的、符合审美的、充满“艺术性”绝望的休止符。
“……馆长大人。”典狱长的声音如万古深海下的寒流,带着艺术性的失望,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灵魂的褶皱里,“我欣赏你手中‘刻刀’的潜力,但这‘作品’……太粗糙了。”
“‘不’,一个多么愤怒、空洞、缺乏美感的概念。它只是粗暴的否定,是完美悲歌中刺耳的噪音,污染了展厅的‘纯粹性’。”
那枚代表着季尘意志的“不”字,在法则刻刀的雕琢下,光芒急剧黯淡,轮廓开始模糊、扭曲,仿佛要被强行揉捏成另一个截然相反的、充满顺从的符号。它不再是拒绝,而更像一声被掐断喉咙的呜咽。
季尘瞳孔骤缩如针。他瞬间洞悉了这囚笼的本质——这幽世最深处的法则牢笼,典狱长的终极工坊。
原来如此!
这所谓的“纯粹”,并非未经雕琢的纯白,而是经过精心筛选、过滤、消毒,剔除了一切“未知”与“不可控”后的“纯白”!典狱长畏惧的不是反抗,而是反抗的“不完美”,是那无法被他掌控、无法纳入其美学体系的“不洁”!
任何野蛮的、纯粹的、未经修饰的“不”,都是“不合格品”,必须被“回收再造”,塑造成他满意的、漂亮的悲剧雕塑!
“好一个……傲慢的艺术家!”季尘的低语带着冰冷的刺。
他看着那个即将被彻底“驯化”的符号,仿佛看到了无数不屈的灵魂在其中挣扎、哀嚎,最终被“净化”成冰冷的展品。这庞大的、孤独的、以整个幽世为画布的暴行,点燃了他魂核深处,那属于“疯”的烈焰。
“不……”
一个音节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不是对典狱长,而是对自己那颗被彻底唤醒的、疯狂的心。
他不能让这个孩子,这个由他亲手点燃、第一个敢于对世界规则竖起中指的“作品”,被改良成一件虚伪的艺术品!
他不能!
就在那枚“不”字即将被彻底抹平棱角、刻上顺从花纹的刹那!
季尘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法则对轰的预兆。他只是张开双臂,像拥抱扑面而来的死亡,像拥抱失散已久的狂热信仰——
他,主动撞向了那个代表着“拒绝”与“反抗”的、正在被“净化”的符号!
——!!!
没有撞击的闷响,只有极致的融合。
在接触的瞬间,那枚濒临消散的“不”字,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归宿与共鸣,化作一道决绝而狂暴的流光,撕裂魂海,悍然涌入季尘的体内!
他,成为了“不”的容器。
他,成为了“不”本身!
“呃啊啊啊啊——!!!”
无法言喻的剧痛,超越了肉体与魂魄的界限,在季尘的“存在”本身疯狂炸裂!那是“被否定”的灼痛,是“被消解”的冰寒,是“存在”与“非存在”两股最本源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对冲、互相撕扯的酷刑!
他的身体,他的魂魄,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蒸发”。指尖率先变得透明、虚幻,如同被滴入清水的浓墨,迅速地、不可逆转地向着虚无消解!衣角化作飞散的光尘,面容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剧烈闪烁。
他正在主动地,走向“不存在”的深渊。
瘫跪在地的缝魂(注:可设定为七曜阁“金部”制造的失败生物兵器,囚禁于此)十几张嘴巴惊恐地扭曲,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它无法理解,为何有人会选择拥抱这种终极的“毁灭”?!
而季尘,在这足以让任何神魔崩溃的消解之痛中,却缓缓地、一寸寸地,咧开了嘴角。
一个灿烂的、癫狂的、近乎满足的笑容在他那半透明的脸上绽放。
因为他感觉到了!
他触摸到了“不”的本质!
那不是愤怒,不是空洞!
那是在无尽的白墙面前,第一道涂鸦的狂喜!是在最完美的乐章里,第一个跑调音符的自由!是生命本身,最原始、最野蛮、最不受约束的脉搏!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股纯粹的“否定”彻底吞噬,彻底归于永恒虚无的前一瞬——
那沉寂了许久,属于国王的古老声音,跨越纪元的尘埃,在他魂海最深处轰然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命令,而是一声带着复杂感慨的轻叹:
“……看啊。” “神之工具的第一重‘罪’,是‘完美’毁于‘空无’。” “……那么,‘存在’本身,又会毁于什么呢?” “……答案是:‘反对’。” “……好孩子,你终于……摸到了‘门’。”
然而,就在季尘的意识即将彻底熄灭,身体即将完全消散为虚无尘埃的最后一刹那——
异变陡生!
那具正在“蒸发”的、半透明的身躯猛然一凝!所有消解的趋势戛然而止!
一滴漆黑如墨、却蕴含着疯狂佛光的“血”,从他眉心缓缓渗出。这滴“血”没有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以季尘残存的意志和“疯佛”灵骨的本源为熔炉,开始疯狂凝聚!
它不再是那个简单的“不”字。
它扭曲、盘旋、折叠,最终形成一个前所未见的、极其复杂的符号!这个符号既像一道紧锁的门,又像一把钥匙的齿痕,更核心的是,它蕴含着一种……拒绝被定义、拒绝被修正、拒绝被纳入任何秩序的、绝对而原始的“否定”意志!这是季尘以自身为祭品,融合了“不”的本质与“疯佛”的内核,在彻底消亡前爆发的终极“涂鸦”!
嗡——!
这个全新的、蕴含着“疯佛之否”的符号,如同烧红的烙铁,无视了典狱长正在进行的“艺术修正”,无视了归墟监狱的法则壁垒,狠狠地、深深地烙印在了这个空间最核心的法则之网上!
咔嚓……轰隆!!!
整个归墟监狱,这座幽世最深处的法则囚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坚固的空间法则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无数被典狱长“修正”过的、完美的悲剧展品开始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不和谐的悲鸣!
“——你做了什么?!”
第一次!典狱长那优雅平静的声音彻底破碎,化作了惊怒交加的咆哮!这咆哮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怒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季尘这最后的“涂鸦”,污染了他最得意的展厅,撕裂了他苦心经营的“纯粹”!
就在法则崩溃的轰鸣与典狱长暴怒的咆哮声中,季尘那烙印下符号的身体,终于彻底失去了所有光芒,化作了漫飞的光尘,彻底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那个漆黑的、扭曲的、散发着疯狂反抗意志的“疯佛之否”符号,如同永不磨灭的烙印,在法则裂痕中明灭不定,宣告着一个“不合格品”最彻底的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