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弦音行道”的崩塌,非但未带来宁寂,反而引爆了深渊的怒火!断裂的法则之弦如亿万条狂乱的毒蛇,在虚空中扭曲、湮灭,激荡起毁灭性的空间涟漪。整座黑月坊的“冰室”不再摇晃,而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穹顶冰晶簌簌坠落,地面裂开蛛网般的深隙,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无形巨力彻底碾成齑粉!
“亵渎!这是对‘艺术’最无耻、最野蛮的亵渎!!!”
百乐先生的声音彻底撕碎了优雅的伪装,化作尖锐到刺穿耳膜的金属摩擦音,充满了孩童被夺走心爱玩具般的崩溃与暴怒!他耗费百年心血雕琢的规则乐章,他视若神明的艺术结晶,竟被这野狗般的家伙用最卑劣的“踩踏”方式,一脚踹成了垃圾!
这比杀了他更让他难以忍受!
滔天怒火焚心,那张银白色的泪痕面具上,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般疯狂蔓延!
季尘立于对面,身形在剧烈震颤的空间中稳如山岳,居高临下,嘴角噙着一抹近乎残忍的戏谑,像教训自家不听话的伙计:“早说了,你的曲子,难听得紧。现在信了?识相的,把那颗‘里子’(核心)交出来,贫僧还能给你留个全尸,做成个响器(乐器),让你天天听真正的‘艺术’。”
“你……你……”百乐先生气得浑身筛糠般抖动,猛地一把抓向自己的面具!那张承载了他所有骄傲与疯狂的艺术品,在他掌心“咔嚓”一声,被生生捏成了齑粉!
面具之下,是一张年轻得令人错愕的脸。约莫二十出头,本该清俊的五官,此刻却因极致的癫狂与怨毒而彻底扭曲,如同融化的蜡像,可怖至极。
“后台?你想看后台?!”他发出一阵歇斯底里、不似人声的狂笑,笑声中带着血腥味,“好!好!好!我就让你这不懂艺术的野狗,开开眼!看看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是如何创作出让这天地都为之失色、让神魔都为之战栗的……不朽杰作!!!”
他猛地将右手死死按在自己左胸膛,另一只手遥遥指向那扇紧闭的厚重石门!
“黑月坊……开!!!”
“轰隆——!!!”
那扇足以抵挡千军万马的石门,仿佛承受了来自地狱深处的恐怖挤压,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巨兽悲鸣的呻吟中,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内部强行推开!
门后,没有预想中的血肉刑房,也没有金碧辉煌的殿堂。
那是一个巨大、空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的圆形石窟。空气死寂,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绝望与怨憎气息。
石窟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暗红、如同活体心脏般搏动的水晶核心!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的空间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咚…咚…”声。
而最令人头皮炸裂、神魂欲裂的,是石窟的四壁!
那上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镶嵌了不下万张……栩栩如生的人脸!
男女老少,美丑妍媸,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他们的表情都被永恒地定格在了生命最炽烈、最痛苦的瞬间——有母亲失去孩童的椎心泣血,有壮士被挚友背叛的滔天怨毒,有少女遭受凌虐时的彻骨恐惧,有富翁一夜破产的癫狂绝望……每一张脸,都是一尊凝固的苦难雕塑!
“啊——!”秦素绫的虚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季尘小心!是‘万念悲歌’!是‘情感共鸣阵’!他……他把所有被他折磨虐杀的灵魂,连同他们最极致、最强烈的一丝情感,都活生生地剥离、嵌入这石壁,作为驱动这座‘杀戮乐器’的……‘音符’!这里不是炼狱,这里是所有灵魂的……永恒公墓!!”
季尘脸上的戏谑终于彻底敛去,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静静凝视着那座由无尽痛苦与疯狂构筑的“艺术品”,沉默了足足三息。
百乐先生已然立于那颗搏动的水晶核心旁,身体与核心的频率完美共鸣,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神圣与邪恶交织的诡异气息。他不再是艺术家,他化身为了艺术本身,成为了这人间至苦的源头!
“疯和尚!你不是最爱欣赏那所谓的‘人间烟火’吗?!”百乐先生的声音变得宏大而空灵,仿佛是万魂齐语,“那便尝尝这由无数‘人间’凝练而成的……最纯粹、最致命的毒药!!!”
他双手猛地、毫无保留地按入那颗暗红水晶核心之中!
“万念共鸣,为他而响!!!”
“嗡——!!!”
没有声音。
但比任何雷霆、任何神通都更加恐怖、更加无可抵挡的冲击,瞬间降临!
石壁上那上万张凝固的脸,在这一刻同时“活”了过来!他们没有嘴巴,没有声带,但那汇聚了万人极致痛苦、怨毒、恐惧、绝望的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九幽冥河,化作无形无质却重逾山岳的海啸,从每一张面孔中疯狂喷薄而出,朝着季尘滚滚碾压而来!
一个母亲失去孩童的撕心裂肺,瞬间刺入神魂,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一个壮士被背叛的滔天怨毒,化作腐蚀一切的毒液,要污染他的本心! 一个少女被凌虐时的彻骨恐惧,冻结他的血脉,让他坠入无边冰窟! 一个富翁失去一切的癫狂绝望,点燃他的灵台,要将他拖入疯狂深渊! …… 亿万种最污秽、最极端、最纯粹的负面人性,被百乐先生的力量增幅催化,化作最直接、最无情的神魂绞肉机,要将季尘的意识、连同他刚刚稳固的“自我”,连同他体内的“疯佛灵骨”,一同碾得粉碎!
“没用的……”秦素绫的虚影在情感风暴中摇曳欲灭,声音带着哭腔,“这是超过一万人的‘心魔’聚合!是混杂了世间至苦的‘无边苦海’!你的‘人间烟火’……挡不住的……”
面对那足以让神佛都为之退避的情感天灾,季尘……竟然盘膝坐了下来!
他就那么盘坐在那片无形、无声、却蕴含着毁灭力量的风暴中心!
他的“人间烟火领域”在最初的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任何具体的“人间意象”——炊烟、酒香、市井喧嚣——在这片纯粹的、混杂着亿万种极致痛苦的苦海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如此单薄!
季尘闭上了眼睛。
他放弃了抵抗,任由那亿万份痛苦、怨毒、恐惧、绝望,如同最汹涌的污秽洪流,疯狂冲刷着他的神魂,冲刷着他体内的……那块沉寂已久的“疯佛灵骨”!
无数记忆的残片在神魂中炸裂: 稚子夭折的哭嚎… 忠臣蒙冤的悲愤… 良家被辱的泣血… 生离死别的锥心…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一瞬,即是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弹指,或许是一万年。
季尘……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此刻空无一物。 没有喜,没有悲,没有愤怒,没有怜悯。 没有“人”的情感。 那是一种近乎“绝情”的空寂,一种看透万古苍凉的漠然。这种状态,竟与百乐先生引以为傲的“绝情音体”有七分神似,却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癫狂的“佛性”。
“长乐坊的屠夫告诉我,杀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酒肆的老板娘告诉我,醉酒,是为了清醒地看清这世间的荒唐。” “我见的,比你埋的,多得多。”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古刹铜钟,清晰地穿透了那片无声的咆哮,一字一句,敲在百乐先生和万魂的心头。
“你这区区万把人的‘苦’……就想淹死贫僧?”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修长,指尖莹莹,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光。
对着那面镶嵌着万张痛苦人脸的石壁,对着那片汹涌的“苦海”,对着那颗搏动的暗红核心……
他,轻轻一拨。
一个优雅至极、宛如绝世琴师在月下拨动最珍贵琴弦的动作。
——万念为弦,一指弹天!
指尖点落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光华。
只有一道极细、极淡、仿佛错觉的涟漪,从季尘指尖荡开。
这涟漪所过之处,那汹涌的情感苦海,那亿万种极致的负面人性,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空性”之种!
“咔嚓——!”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碎裂声,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响起!
那颗悬浮在石窟中央、作为阵眼核心的暗红水晶,表面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道细密的裂纹!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
“不——!!!”百乐先生发出惊恐到变调的尖叫,他死死按住核心,试图阻止裂纹的扩散,但那裂纹却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吞噬着核心的力量!
石壁上那上万张“活”过来的人脸,表情瞬间凝固!所有的情感洪流戛然而止!紧接着,一张张脸庞如同风化的石雕,开始簌簌剥落,化作最原始的、纯净的魂光,缓缓消散在空中!
痛苦、怨毒、恐惧、绝望……在那一指之下,如同被轻轻拂去的尘埃,被彻底“弹”散了!
“噗——!”百乐先生如遭雷击,狂喷一口鲜血,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震得整个石窟再次颤抖。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里,一道与核心裂纹完全一致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裂痕,赫然出现!
“这……这是什么力量?!不是破阵……是……是‘超度’?!你……你在弹奏我的‘杰作’?!”他惊骇欲绝,声音里充满了艺术被彻底亵渎和毁灭的崩溃。
季尘缓缓收回手指,眼神依旧空寂,嘴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嘲弄又仿佛悲悯的弧度。
“贫僧弹的,是解脱。”
就在这时,那颗即将彻底碎裂的暗红核心,裂纹深处,猛地爆发出一种不属于任何情感的、冰冷刺骨的……幽蓝光芒!光芒中,一个模糊、扭曲、仿佛由无数哀嚎面孔拼凑而成的符号一闪而过!
“月部……不朽……”
一个微弱、怨毒、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意念,随着那幽蓝光芒,如同毒蛇般射向季尘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