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被悟空推得一个趔趄,心中警铃大作。
他能清晰感受到,那“村姑”身上散发出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而悟空周身却缭绕着一股不正常的躁动气息,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心智!
“孙长老!你看清楚!她不是……”顾青急喝,试图再次点破。
然而那“村姑”演技精湛,被顾青一喝,立刻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篮子“啪嗒”掉在地上,香米饭和炒面筋撒了一地,她本人则瑟瑟发抖地躲向唐僧马后,带着哭腔道:
“长老救命!这书生……这书生好生凶恶,莫不是要抢小女子的斋饭,还要害我性命?”
这一下,猪悟能先不干了,看着撒了一地的吃食,心疼得直跺脚:“哎呦!我的斋饭!书生!你赔我斋饭!”
唐僧本就心善,见一个“弱质女流”被吓得花容失色,又见顾青“屡次三番”无礼阻拦,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悦,沉声道:“顾小友!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你怎可一再恐吓这位女施主?悟空,快扶这位女施主起来,莫要惊吓了她。”
悟空此刻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看顾青愈发不顺眼,觉得这书生仗着有点古怪本事就指手画脚,碍事得很!
他闻言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看似去扶那“村姑”,实则暗运火眼金睛,再次仔细审视。
可那妖物的幻术确实了得,加之有那股挑动心神的诡异力量干扰,悟空竟依旧看不出破绽,只觉得这村姑魂魄俱全,阳气旺盛,绝非鬼魅。
“师父,这女子没问题,是这书生疑神疑鬼!”悟空不耐烦地回头道。
那“村姑”(白骨夫人)心中暗喜,趁势抓住悟空的胳膊,假意哭泣,一股更阴损的、放大烦躁与猜忌的妖力顺着接触悄然灌入悟空体内。
悟空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扎刺他的神魂,对顾青的厌烦、对师父迂腐的不耐、对西行枯燥的郁闷……种种负面情绪被瞬间放大!
他猛地甩开“村姑”的手,不是针对她,而是将这股邪火撒向了顾青!
“滚开!好狗不挡道!”悟空双目隐隐泛红,对着顾青厉声喝道,手中金箍棒甚至微微抬起,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悟空!不可无礼!”唐僧见状又惊又怒。
顾青面对几乎要失控的悟空,心知再纠缠下去只会让局面更糟,这妖物巴不得他们内讧。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无力感,不再与悟空争辩,只是默默退开两步,但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那“村姑”身上,秩序灵光全力运转,谨防其突然发难。
那“村姑”见挑拨初见成效,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它知道不能久留,否则那书生迟早能看穿它。
它假装被悟空吓到,嘤咛一声,泪眼婆娑地对唐僧道:“长老……你们……你们队伍里既有恶人,小女子……小女子不敢久留,这便走了……”说罢,掩面作势欲走。
“女施主留步!”唐僧连忙唤道,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直沉默寡言的沙僧,忽然闷声道:“大师兄,那篮子……”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地上打翻的竹篮里,那所谓的“香米饭”竟是一条条蠕动蛆虫!那“炒面筋”则是几只癞蛤蟆!
“啊!”猪悟能吓得怪叫一声,连退几步。
唐僧也是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腾。
那“村姑”见幻术被破了一部分,知道不能再装,发出一声尖锐的怪笑,身形如轻烟般向后飘飞,同时怨毒地瞪了沙僧和顾青一眼。
“妖怪!哪里走!”悟空这才彻底明白自己上了恶当,尤其是想到自己刚才还被这妖怪拉了胳膊,更是恼羞成怒,那股被压抑的邪火混合着被戏耍的耻辱,瞬间爆发!
他怒吼一声,也顾不得多想,甚至忘了保护唐僧,身形如电,掣出金箍棒,朝着那飞退的“村姑”兜头便打!
这一棒含怒而出,快如闪电,重若山岳!
“噗嗤!”
一声闷响,那“村姑”如何能挡?当场被砸得脑浆迸裂,鲜血飞溅,显露出原形——一具穿着破烂衣裙的白骨!白骨瞬间散架,哗啦啦落了一地。
“哼!区区白骨精,也敢在你孙外公面前弄鬼!”悟空一棒打杀了妖怪,心中邪火稍泄,提着滴血的棒子,得意地回头,却对上了唐僧惊恐而愤怒的目光。
“悟……悟空!你……你竟然……竟然杀了她?!”唐僧手指颤抖地指着悟空,脸色惨白如纸。
他看到的,不是妖怪现形,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村姑”被悟空凶残地一棒打死!鲜血和脑浆是如此刺眼!
他虽然看到了蛆虫蛤蟆,但潜意识里更愿意相信那是妖怪幻术,而非悟空行凶的证据。此刻“杀人”现场冲击力太大!
“师父!那是妖怪!你看那不是现原形了吗?”悟空指着地上的白骨叫道。
猪悟能也凑过来,看着白骨,心有余悸:“真是骨头!大师兄打得好!”
沙僧默默点头。
顾青却暗叹一声,他知道麻烦来了,这妖物手段狠毒,不仅幻术高明,更算计人心。
它故意让部分幻象被看破(蛆虫蛤蟆),却又维持住人形表象,就是为了制造这种认知错位,让唐僧亲眼目睹“行凶”场面!
果然,唐僧看着那具白骨,又看看悟空手中染血的棒子,再想起刚才顾青的阻拦和自己对悟空的信任,一股被欺骗、被蒙蔽的愤怒,以及对人命的悲悯,还有对悟空凶性的恐惧,多种情绪交织,让他浑身发抖。
“妖……妖怪?即便是妖怪,它并未伤我,你怎可妄动杀戒!我佛慈悲,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你如此凶顽,屡教不改,叫我如何放心!”
唐僧越说越气,想起悟空以往劣迹,只觉得这猴子野性难驯,今日能杀“无辜村姑”,他日未必不会伤及自身!
“师父!你怎地不分青红皂白!”悟空也急了,他辛苦除妖,反被责怪,那股刚压下去的邪火又窜了上来,“那分明是害人的妖精!若不是老孙手快,只怕它就要害你了!”
“害我?它如何害我?它只是送斋饭与我!纵是妖怪,也未见它行凶!而你!你却当着为师的面行凶杀人!你……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师父!可还有佛法戒律!”唐僧气得语无伦次,只觉得悟空强词夺理。
猪悟能和沙僧想劝,却不知从何劝起。
顾青心知此时解释已是无用,唐僧先入为主,已被那妖物临死前的算计和眼前的血腥蒙蔽了理智。
他只能开口道:“长老息怒,孙长老虽手段激烈,但初衷确是为保护……”
“顾小友不必再为他辩解!”唐僧正在气头上,直接打断顾青,“若非你一再阻拦,或许……或许不至如此!悟空,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悟空本就因顾青之前的“指手画脚”而窝火,此刻见师父不但不信自己,反而去信一个“外人”,甚至将过错归咎于顾青的“阻拦”?
那岂不是说,若顾青不拦,让师父吃了那“斋饭”,反而没事?
荒谬!简直荒谬!
“好好好!是老孙多管闲事!是老孙凶顽成性!”悟空怒极反笑,一双金睛满是血丝,指着顾青对唐僧吼道,“你既信这来历不明的书生,不信俺老孙!俺老孙还保你作甚!你自让这书生保你去西天罢!”
说着,竟真的转身就要走。
“悟空!你敢!”唐僧见他要走,又急又怒,情急之下,想起菩萨所授紧箍咒,当即盘坐在地,合掌念诵起来!
“唵、嘛、呢、叭、咪、吽……”
咒语一出,悟空头上金箍骤然缩紧!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头颅要被生生勒成两半!
“啊!!!”悟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顿时丢了三魂,散了七魄,金箍棒也拿捏不住,“当啷”落地,整个人抱头翻滚,直疼得面红耳赤,眼冒金星,在地上不住抽搐哀嚎。
“师父!饶了大师兄吧!”
“师父,大师兄他知道错了!”
猪悟能和沙僧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求情。
顾青看着地上痛苦翻滚的悟空,又看看闭目疾诵、脸色铁青的唐僧,心中一片冰凉。
这妖物虽死,但其毒计已然得逞。师徒间的信任裂痕,已被这紧箍咒,勒得鲜血淋漓。
山林间,只回荡着悟空痛苦的嘶吼和唐僧急促的念咒声,以及那若有若无、仿佛来自九幽的、阴谋得逞的阴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