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蓝玉拉着苏清瑶,一路不敢有丝毫停留,将随风步施展到极致,如同两道青烟,在清河镇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穿梭。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自己沉重的心跳声。苏清瑶被他紧紧攥着手腕,跌跌撞撞地跟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住颤抖,显然还未从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厮杀与那匪夷所思的金光中回过神来。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梵净派在清河镇的据点——一处位于镇东较为安静地段的三进院落。留守的几名弟子见到他们如此狼狈不堪地闯入,贾蓝玉衣衫破损,肩头带伤,气息不稳,苏清瑶更是花容失色,云鬓散乱,都大吃一惊,纷纷围了上来。
“贾师兄!苏师姐!你们这是……”
“遇袭了。”贾蓝玉松开苏清瑶,急促地喘息着,言简意赅,脸色凝重得可怕,“是冲我们来的,对方人多,且有备而来。此地不宜久留,立刻收拾东西,我们连夜回山!”
他心知肚明,那“佛光初现”的金光太过显眼特异,消息绝对捂不住,很快就会如同野火般传开。必须尽快回到门派,或许在师尊的权威庇护下,还能有一线挣扎和转圜的余地。若是滞留在此,等各方势力闻风而动,或是楚忌再耍什么阴招,后果不堪设想。
几名弟子见他说得严重,又见苏清瑶那般模样,不敢怠慢,立刻行动起来,简单收拾了行装。一行人甚至来不及向据点主管详细禀报,便匆匆牵出马匹,趁着夜色初降,悄然离开了清河镇,踏上了返回梵净山的官道。
回山的路上,贾蓝玉始终沉默不语,眉头紧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黑黢黢的山林。体内的如来神掌内力因方才的强行催动而有些躁动,需要他分心安抚。更沉重的是心中的忧虑,身份的彻底暴露,意味着他将再无宁日。苏清瑶似乎也吓坏了,紧紧跟在他马旁,不敢远离,偶尔偷偷看他一眼,眼神复杂,充满了后怕、疑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消息传播的速度,也低估了某些人落井下石的决心。
就在他们刚刚踏入梵净派巍峨的山门不久,甚至还没来得及前往正气堂向掌门禀报清河镇发生的变故,一场早已酝酿好的风暴,便以雷霆万钧之势,骤然降临!
“贾蓝玉!你这叛徒!还敢回来!”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喝,在演武场上空回荡!只见执法长老须发皆张,面色铁青,带着数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执事弟子,杀气腾腾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周围,无数被惊动的弟子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潮水般将演武场围得水泄不通。闻讯赶来的楚忌,站在人群最前方,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计谋得逞的冰冷笑意。而苏清瑶,则被他暗中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女弟子上前,半扶半拉地将她带离了贾蓝玉身边,隔离到一旁。
“执法长老,这是何意?”贾蓝玉心中一沉,强自镇定地问道,但一股寒意已从脚底直窜头顶。对方来得太快,太及时了!
“何意?你还在装糊涂!”执法长老怒目圆睁,声若洪钟,指着贾蓝玉的鼻子斥道,“清河镇急报!你当众施展邪异功法,金光刺目,扰乱市集,伤及无辜!更有青城派道友恰好途经,亲眼目睹,指认你那武功路数阴毒诡异,疑似失传已久的魔功‘金佛灭世手’!你还有何话说?!”
金佛灭世手?魔功?
贾蓝玉瞬间明白了。这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是有人要将他的如来神掌彻底定性为邪魔外道,置于死地!青城派道友?恐怕就是楚忌早就安排好的、关键时刻出来作伪证的“自己人”!他甚至能感觉到楚忌那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目光,正牢牢锁定着自己。
“长老明鉴!”贾蓝玉急声辩解,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弟子在清河镇确遭歹人蓄意袭击,对方手段狠辣,欲置我于死地!弟子情急之下自保,所用武功绝非魔功!乃是……乃是一位隐世前辈所传的正宗佛门武学!”
“佛门武学?哼!”执法长老根本不信,或者说,有人不想让他信,“哪个正经佛门武学会那般张扬,金光乱放,惑人心神?分明是邪魔外道掩饰之词!更何况,你身怀此等来历不明、威力奇诡之功,为何从未向师门禀报?藏匿此等邪功,是何居心?!莫非早已心存叛逆?!”
“我……”贾蓝玉一时语塞,胸口如同被巨石堵住。他如何禀报?说是洗马老人所传?谁会信?即便信了,又如何解释老人与如来神掌的关系?那只会给逝去的老人带来身后之辱,也将自己最后的底牌暴露于人前。
“说不出来了?心虚了?”楚忌适时地站出来,一脸“痛心疾首”,语气沉痛无比,“贾师弟!我知你一向心高气傲,渴望力量,但怎能如此糊涂,误入歧途,修炼这等骇人听闻的邪功!你可知这会给师门声誉带来多大的损害?青城派已派人前来质询!你太让师尊和我们所有同门失望了!”
他这番话,看似劝诫,实则句句如刀,将“修炼邪功”、“背叛师门”、“损害声誉”的罪名,死死地钉在了贾蓝玉身上。
苏清瑶在一旁,被两名女弟子扶着,脸色惨白,看着被千夫所指的贾蓝玉,想要开口替他辩解几句,却被楚忌一个冰冷而充满警告的眼神狠狠瞪了回去,吓得她浑身一颤,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低下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拿下!”执法长老不再废话,厉声下令,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杀意。
几名如狼似虎的执事弟子立刻上前,伸手便要去擒拿贾蓝玉。
贾蓝玉看着周围那些或怀疑、或厌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楚忌那伪善面具下几乎压抑不住的得意,看着苏清瑶那惊恐无助、最终选择沉默的退缩,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冤屈、愤怒与彻底的冰冷,如同火山般在胸中爆发!
他不能束手就擒!一旦被拿下,在楚忌的操纵和这所谓的“铁证”面前,他绝无可能洗清罪名!废功、囚禁,甚至被当做邪魔处死,都是必然的下场!
“我没有修炼邪功!”贾蓝玉猛地后退一步,体内压抑的怒火与不甘引动着如来神掌的内力自行运转,一股凛然不屈的气势豁然散发开来,竟将逼近的执事弟子逼得微微一滞,“你们不能仅凭片面之词、栽赃陷害就定我的罪!”
“还敢反抗!果然是魔性深重!”执法长老大怒,认为贾蓝玉这是公然挑衅门规,亲自出手!他身形一动,如同苍鹰搏兔,一记蕴含着凌厉擒拿劲力的“梵净缚灵手”,直抓贾蓝玉的肩膀要穴!指风破空,嗤嗤作响!
贾蓝玉下意识地便要施展如来神掌抗衡,但想到动用后的后果,硬生生忍住,只得以流云掌配合身法格挡闪避。
“砰!”
流云掌的柔劲如何挡得住执法长老含怒一击?双掌接触的刹那,贾蓝玉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涌来,手臂剧痛欲折,气血翻腾,身形踉跄着向后跌退,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终究没能忍住,“噗”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青石板地面!
“蓝玉!”被隔离在远处的苏清瑶失声惊呼,想要冲过来,却被身边女弟子死死拉住。
“废物!还敢狡辩抗法!”楚忌眼中闪过快意与狠毒,趁机上前,看似要协助执法长老擒拿,实则暗运十成功力,梵净七绝中最阴狠毒辣的“蚀心掌”,悄无声息地印向贾蓝玉毫无防备的后心!这一掌若是打实,罡气侵入心脉,贾蓝玉立刻便是心脉尽碎、神仙难救的下场!
贾蓝玉感受到身后袭来那阴冷刺骨、带着死亡气息的恶风,心中警铃狂响!生死关头,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压抑的怒火、滔天的冤屈、对背叛的痛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吼——!”
他猛地转身,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体内那勉强熟练的如来神掌内力,混合着满腔的悲愤与不甘,轰然爆发!双掌之上,比在清河镇时更加凝聚、更加璀璨的金色佛光骤然亮起!不再是单纯的防御,而是含怒出手的第二式——金顶佛灯!
掌力如灯焰升腾,带着一股焚尽世间一切虚伪与邪恶的灼热与光明,悍然迎向楚忌那阴狠毒辣、欲置他于死地的蚀心掌!
“轰!!!!!!”
双掌结结实实地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如雷、却又带着奇异梵音震荡的巨响!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如同涟漪般向四周席卷开来,吹得近处弟子衣袂狂舞,站立不稳!
楚忌万万没想到贾蓝玉在受伤之下,竟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如此精纯浩大的掌力!那蕴含佛门真意的罡气,至阳至刚,正是他这类阴狠功夫的克星!只一瞬间,他那阴毒的蚀心掌力便被那金色的佛光洪流如同冰雪消融般冲垮、净化!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顺着经脉直冲而上!
“啊——!”楚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人在空中已是鲜血狂喷,手臂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重重摔在数丈之外的地上,挣扎难起,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惊骇!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逆转性的一幕惊呆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瞠目结舌!
贾蓝玉……竟然一掌,重创了年轻一代第一人、梵净派大师兄楚忌?!
那耀眼的金光,那磅礴的掌力,那中正平和却又带着无边怒意的浩大气息……无不昭示着这门武功的强大与……在被误导的众人眼中,那令人恐惧的“邪异”!
“孽障!竟敢残害同门!魔性彻底暴露了!”执法长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随即是滔天的暴怒,脸色涨红如血,“布伏魔剑阵!拿下此獠!死活不论!”
更多的执事弟子涌上,剑光闪烁,寒芒四射,瞬间组成了梵净派威力最强的擒敌剑阵——伏魔剑阵!森森剑意如同牢笼,将贾蓝玉团团围住,杀气凛然!
贾蓝玉站在剑阵中央,嘴角淌着鲜血,看着四周明晃晃的长剑和那些冷漠、敌视、恐惧的面孔,看着倒在地上面容扭曲、眼中却带着一丝计谋得逞般诡异快意的楚忌,看着远处吓得瑟瑟发抖、被牢牢看住、不敢再发一言的苏清瑶……
他心中一片冰凉,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梵净派,这曾经视为“家”的地方,已无他丝毫容身之处。
所有的信任,所有的温情,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碎,碾落尘埃。
骤雨倾盆,已将他彻底吞没,不留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