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一种被水洗过的、近乎透明的湛蓝，却莫名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灰败。曾经郁郁葱葱的山林，此刻层林尽染，却不是充满生命力的绚烂，而是一种燃烧殆尽般的枯黄与赭红。落叶如同疲倦的蝴蝶，打着旋儿，无声地铺满了林间小径。
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带着刺骨的凉意，不再有夏日的喧嚣，只剩下萧瑟的呜咽。万物都透着一股繁华落尽、步入衰亡的沉寂。
一间临时搭建的简陋木屋坐落在人迹罕至的山涧旁，依着一条水量明显减少、流速迟缓的小溪。木屋旁，凌九霄正蹲在溪边，手里拿着根破树枝，百无聊赖地拨拉着冰凉的溪水。他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青布长衫，收敛了所有妖气，看起来像个落拓的山野闲人，只是那双偶尔掠过金芒的竖瞳，泄露了他的不凡。
他手里依旧盘着那对玉核桃，但动作慢了许多，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啧，这水……灵气稀得快赶上忘川水了。”他低声嘟囔，将树枝扔进水里，溅起几朵无力的小水花，“人间这是……提前入冬了？”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墨走了出来。他也换上了一身朴素的月白长衫，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他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气腾腾的清茶，走到凌九霄身边，将茶杯递给他。
“不是入冬。”白墨的声音清冷，如同这秋日的溪水，“是本源在流失。”
凌九霄接过茶杯，触手温烫。他低头抿了一口，眉头立刻皱起：“这茶……味道也不对！灵气淡得几乎尝不出来！老子以前在京城随便一家茶馆的粗茶都比这有味儿！”
白墨的目光扫过枯寂的山林，掠过萎靡的溪流，最终落在凌九霄手中那杯茶上，墨色的瞳孔中数据流无声划过。
“不止是这里。”他平静地陈述，“根据阿元传回的情报，以及我沿途的感知。人间各大名山福地，灵气浓度平均下降了三成。一些小的灵脉节点，已经彻底枯竭。”
凌九霄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指尖的玉核桃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是……那个‘程序’开始加速了？”
“嗯。”白墨颔首，“天道重启，需要海量能量。它在系统地、不可逆转地抽取各界本源。人间，只是其中之一，或许……还是优先级相对较低的一个。”
凌九霄猛地将杯中剩余的茶水泼在地上，看着那点水渍迅速被干涸的土地吸收，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优先级低？所以就先可着软的捏？等把我们这些‘硬骨头’和那些洞天福地都吸干了，再来收拾人间？”
白墨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他抬头望向那片过于澄净的天空，仿佛能透过苍穹，看到那无形中运转的、冰冷无情的机制。
“它在为最终的‘收割’做准备。”白墨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凌九霄心上，“我们……时间不多了。”
凌九霄烦躁地站起身，用力盘着核桃，在原地踱了两步：“妈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它这么吸下去？等着它养肥了再来宰我们？”
“阻止它直接抽取，以我们目前的力量，几乎不可能。”白墨冷静地分析，“但或许……可以干扰它的‘采集效率’。”
凌九霄停下脚步，看向他：“怎么干扰？”
白墨指尖在空中勾勒，一个简易的三界能量流向图浮现：“能量传输需要‘通道’和‘节点’。人间的龙脉，地府的轮回，各处的秘境……都是重要的能量节点和传输通道。如果能找到关键节点，进行……‘污染’或者‘堵塞’，或许能延缓它的进程，为我们争取时间。”
“污染？堵塞？”凌九霄眼睛微微亮起，“这活儿听起来有点意思！比干等着强！具体搞哪个？”
白墨收起能量图，看向京城的方向：“距离我们最近，且能量反应依旧较为强烈的……是京城地下的主龙脉节点。”
凌九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似乎能穿透层层山峦，看到那座繁华依旧，实则根基正在被悄然掏空的巨大城市。
“京城啊……”他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怀念和搞事的兴奋表情，“老子那茶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房租估计是交不起了……正好，回去‘看看’，顺便给咱们的‘老朋友’天道，送份大礼！”
他转身，拍了拍白墨的肩膀，力道不轻：“行！就这么定了！去京城，搞龙脉！”
白墨被他拍得身形微晃，却没有避开，只是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墨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
“需要制定详细计划。”白墨提醒道，“京城如今必然是各方势力眼线混杂之地，玄门、朝廷、乃至其他觊觎龙脉的势力……我们需隐匿行踪，谨慎行事。”
“知道知道！”凌九霄摆手，一副“我懂”的样子，“潜行嘛，老子专业对口！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凑近白墨，压低声音，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不过石头，你这伤……真没事了？别到时候关键时刻掉链子，拖老子后腿。”
白墨平静地回视他：“恢复程度百分之八十七点三，足以应对常规冲突。数据评估，拖后腿的概率低于百分之五。”
凌九霄：“……”他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好好说句‘没事’？”
白墨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理解这个指令，然后尝试性地、语气平板地重复：“没事。”
凌九霄被他这笨拙的回应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揽住他的肩膀：“走了走了！赶紧收拾东西！早点干完活，说不定还能赶上京城夜市收摊前，去吃碗热乎乎的馄饨！老子请客！”
他拉着白墨往木屋走，嘴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京城哪家馄饨摊味道最好，仿佛他们不是去执行一项危险至极的任务，而是要去郊游。
白墨被他半推半就地带走，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属于凌九霄的、带着火燎气的温度和力量，看着他眉飞色舞的侧脸，再抬眼望向那片萧瑟的、灵气日益稀薄的人间秋景。
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在他心中悄然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敌人是何等存在。
这一次，他不会再计算牺牲，不会再允许“舍弃”。
他会用他所有的规则与计算，护住这片逐渐失去色彩的人间，护住身边这个……比所有变量都重要的“意外”。
深秋的风卷起落叶，掠过寂静的山涧，带着离别的哀伤，也带着……风暴将至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