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种子悬浮于白墨掌心,灰蒙混沌的表面下,星辰光点明灭的频率似乎与他的呼吸隐约同步。它没有重量,却让白墨托着它的手,稳如磐石。
而在种子下方,那个新出现的入口不再是一片漩涡,而是一道门。一道古朴、苍青色的石门,门上没有任何雕饰,只有无数细密如毛细血管的亮银色纹路在缓缓流淌,散发出比星辰棋盘更古老、更接近本源的气息。
门扉紧闭,严丝合缝。
凌九霄凑过来,先是瞅了瞅那种子,咂咂嘴:“这就是能生出一个新世界的蛋?看起来……不太禁磕碰的样子。老白,你可得拿稳了,这要摔了,估计比砸了阎王爷的茶壶后果还严重。”
白墨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目光落在青石门上。“心象之门。”他低语,指尖隔空拂过门上的银色纹路,“需以‘真我’叩问。”
“怎么个叩问法?敲门?还是喊芝麻开门?”凌九霄挑眉,伸手就去推门。
手掌触及石门的瞬间,异变再生!
并非实体触感,而是仿佛按在了一片虚无上。紧接着,门上所有的银色纹路骤然亮起,如同活过来的闪电,瞬间缠绕上他的手臂!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精神洪流顺着他的手臂,直冲识海!
“呃!”凌九霄身体剧震,眼前的一切——白墨、废墟、星空——全部扭曲、消失!
他站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周围是断壁残垣,熟悉的玄门标志被撕裂,旗帜在燃烧,发出噼啪的哀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法术灼烧后的焦糊味。
“叛徒!孽障!交出九幽凰血!”
“凌九霄!师门待你不薄,你竟身负妖血,欺瞒至今!”
“杀了他!清理门户!”
无数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穿着玄门服饰,手持利刃法宝,将他团团围住。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憎恶、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为首的那几张脸,赫然是曾经教导过他、与他称兄道弟的师长与同门!
“师兄……连你也要杀我?”凌九霄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看着人群中那个曾经最照顾他的大师兄。
大师兄眼神复杂,痛苦与决绝交织,最终化为冰冷:“九霄,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这身不该存在的血脉!为了玄门清誉,为了人间安定,你……必须死!”
铺天盖地的攻击袭来,剑光、符箓、法宝……带着毁灭的气息。
绝望、愤怒、被背叛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他能感觉到体内妖血在沸腾,在咆哮,渴望挣脱束缚,将眼前一切毁灭!
【不……不是这样……我已经……】
就在他即将被这心象吞噬,妖血彻底失控的边缘——
“凌九霄。”
一个平静、清冷,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与混乱,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是白墨!
眼前的血腥幻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
凌九霄猛地喘了一口粗气,发现自己还站在青石门前,手按在门上,额头上全是冷汗。白墨的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股温和而坚定的秩序之力,如同清凉的溪流,驱散了他识海中的狂躁与阴霾。
“啧……”凌九霄甩开他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抹了把脸,“这门还挺会揭人伤疤。门票钱收得真黑。”
白墨收回手,指尖残留着一丝对方皮肤滚烫的温度。“心象映照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执念。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一帮欠钱的王八蛋。”凌九霄没好气地回道,眼神却有些闪烁。他定了定神,看向白墨,“轮到你了,判官大人。让我看看你那颗石头心里,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白墨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伸出手,按向了青石门。
没有血腥,没有厮杀。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虚空。
虚空之中,悬浮着无数巨大、精密、如同钟表内部齿轮般缓缓运转的金色规则锁链。它们交织、咬合,构成了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系统”。
而白墨,就站在这片规则之网的核心。他穿着古朴的判官袍服,面容冷漠,眼神如同万载寒冰,手中握着一支巨大的、由规则凝聚的判官笔。
他的面前,是一个模糊的、被无数金色锁链禁锢着的灵魂虚影。那虚影散发着温暖而强大的生命气息,与凌九霄的九幽凰血同源。
“秩序,不容变数。”冰冷的,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从白墨口中吐出,回荡在虚空,“九幽凰,你的存在,是系统冗余,是潜在威胁。根据天道律法第柒仟叁佰贰拾壹条,判处……格式化。”
判官笔抬起,凝聚着足以改写规则、抹杀存在的恐怖力量,点向那灵魂虚影的眉心。
那虚影没有挣扎,只是用一种平静而悲伤的眼神看着他。
就在笔尖即将触及的瞬间——
白墨那冰封般的脸上,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不忍”的波澜。
判官笔的轨迹,发生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偏移。
“……准你……一缕残魂……入轮回。”
他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随即,是长达三百年的、自我放逐般的轮回,以及内心深处,那被绝对理性镇压着的、日益滋生的质疑与……悔意。
幻象消散。
白墨的手依旧按在青石门上,身形挺拔如初。只是,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比刚才更加冷寂了几分。他缓缓收回手,指尖在空中无意识地勾画出一个残缺的符文,又迅速将其驱散。
凌九霄抱着胳膊,歪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和戏谑:“哟,看到了什么?该不会是发现自己当年判错了哪个冤案,扣了奖金吧?”
白墨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虚无的前方,声音平淡无波:“一些……需要修正的误差。”
就在这时,面前的青石门发出了低沉的轰鸣声。门上流淌的银色纹路汇聚到中央,形成了一个旋转的印记。紧接着,沉重的石门,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纯净,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时第一缕气息的风,从门内吹拂而出。
门后,并非另一个空间,而是一条……回廊。
一条由无数面巨大、光滑如镜的水晶构筑而成的回廊。镜面之中,倒映出的并非他们此刻的身影,而是无数破碎的、流动的、属于过去、现在,甚至可能是未来的光影碎片。
心象回廊。
“看来门票检完了。”凌九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残留的悸动,率先迈步,“走吧,看看里面还有什么‘惊喜’在等着我们。”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了回廊之中。
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