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音乐节当天,校园被一种节日的、躁动不安的气息包裹。彩色横幅悬挂在主干道两旁,临时搭建的指引牌簇新得有些晃眼。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细小的、带电的尘埃,随着人流的方向不安地跃动。
下午,课程提前结束。学生们如同被解除了某种禁制,喧哗声、笑闹声、各种乐器的试音声,从教学楼的各个角落溢出,汇聚成一股嘈杂的洪流,涌向大礼堂。
后台此刻已是一片混乱与忙碌交织的奇异图景。化妆镜前挤满了描画眉眼的身影,角落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服装道具,不同节目的参与者混杂在一起,互相整理着衣领,重复着动作要领,空气里弥漫着化妆品、汗水以及某种孤注一掷的气味。
“间奏”乐队被安排在靠里的一个相对狭窄的隔间。与其他节目组热闹的互相打气不同,这里的气氛凝滞得近乎诡异。
耀 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他的效果器和连接线,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那些冰冷的金属和胶皮线缆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逸 没有像往常一样活动手脚,他只是靠在墙上,双臂环抱,目光放空地盯着天花板某处剥落的墙皮。那副惯常的、玩世不恭的面具仿佛被卸下了,露出底下罕见的、近乎肃穆的平静。只有偶尔无意识转动鼓棒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并不平静的暗流。
任 坐在唯一的凳子上,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头,指节捏得发白。她低着头,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默念歌词,又像是在祈祷。贝 守在她身边,难得地没有聒噪,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传递着无言的支撑。
予 站在门边,撩开厚重的幕布一角,望向外面。观众正在入场,黑压压的人头如同潮水般漫过座椅,交谈声、脚步声、座椅翻动的哗啦声混合成一片模糊而庞大的背景噪音。舞台上的灯光已经亮起,惨白而刺眼,将空旷的表演区照得如同一个等待献祭的祭坛。
她放下幕布,转过身。隔间里昏暗的光线在她那副黑框眼镜上反射出微弱的光点。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一圈她的同伴。她的目光掠过耀紧绷的侧脸,掠过逸放空的眼眸,掠过任微微颤抖的肩膀,最后与贝担忧的眼神相遇。
没有动员,没有鼓励。予只是走到那架为他们准备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电钢琴前,伸出手指,极轻地、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地,按下一个中央c键。没有声音传出,只有指尖感受到的、微弱的琴键阻力。
这个无声的动作,却像是一个隐秘的仪式。耀检查线路的手指停了下来,逸放空的目光重新聚焦,宋抬起头,贝也停止了拍背的动作。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予那按在琴键上的、稳定的指尖。
外面,主持人的开场白透过厚厚的幕布隐隐传来,被扭曲成断续的、意义不明的音节。观众的掌声如同遥远的潮汐,一波一波地涌来,又退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每一秒都踩着心跳的鼓点。
属于他们的时刻,正在以不可逆转的速度,逼近。
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背起了贝斯。
逸直起身,将鼓棒紧紧握在手中。
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可见的衣角。
贝最后用力握了一下任的手,退到了角落,屏住了呼吸。
予收回手指,最后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又仿佛有风暴在其中凝聚。
幕布之外,是一个喧嚣的世界。
幕布之内,是死寂的,等待着被打破的,最后的宁静。
这宁静,本身便是一种最震耳欲聋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