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的宏图暂时被琐碎的日常淹没。初三的生活,除了无形的压力,还有擦不完的黑板、扫不尽的灰尘和写不完的卷子。
这天轮到 智、倪,以及 臻 和 玥 四人值日。放学铃声一响,大部分同学如同出笼的鸟儿迅速逃离,教室很快空荡下来。
臻 立刻占据了最轻松的位置——整理讲台。他一边用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边开始对 玥 高谈阔论:“玥班长,你看这粉笔灰,其主要成分是硫酸钙,颗粒物吸入对人体有害。我认为学校应该全面推广无尘粉笔,这体现了对学生人文关怀的缺失……”
玥 戴着那副铁白色眼镜,正低头用力地擦着窗户,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臻的聒噪,也能完美地屏蔽掉大部分无用信息。
智 负责扫地,而 倪 则主动承担了最脏最累的拖地任务。他沉默地打来水,将拖把浸湿、拧干,然后从教室后排开始,一下一下,用力而专注地拖着地。肌肉随着动作微微起伏,汗水很快浸湿了他运动服的背部。
智扫到倪旁边时,注意到倪挽起袖子的小臂上,那道旧疤在用力时更加明显。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要不……换一下?我来拖地。”
倪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额头上有些汗珠。他看了智一眼,摇了摇头:“不用。”声音依旧低沉,但少了几分以往的冰冷隔阂。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扫帚和拖把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臻 还在喋喋不休,从粉笔灰谈到教育资源配置不均,玥 则始终保持着高效的沉默。
就在这时,章 和 予 一起回到了教室。章是回来取落下的篮球,予则是作为团支书,被肖伟临时安排核对一份明天要交的班级活动计划表。
“哟,值日呢?”章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看到倪,眼神里本能地闪过一丝戒备,但没说什么,径直走到自己座位翻找。
予则对 玥 打了个招呼:“玥,肖老师让我和你一起核对一下计划表。”
玥抬起头,擦了擦额角的汗,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好,等我擦完这扇窗。”
智 看着这一幕。倪的沉默劳作,臻的夸夸其谈,玥和予作为班干部的身心俱疲,章的莽撞闯入……这就是初三(一)班最普通的日常剪影。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被无形的规则和压力驱动着。
值日接近尾声,臻 终于结束了他的“演讲”,开始清理粉笔槽。他捏起一根断掉的粉笔,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对正在洗抹布的 玥 说:“玥班长,你看,这粉笔断裂的截面,其不规则形态恰好符合分形几何的某些特征,这难道不是一种……”
“臻,”玥 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先把值日做完吧。”
臻愣了一下,讪讪地住了口。
另一边,予 和 玥 凑在一起核对计划表,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章 找到篮球,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在门框上,看着 倪 将最后一片区域拖完。
“喂,倪班长,”章忽然开口,语气说不上友好,但也算不上挑衅,“下周三篮球年级赛,首发还差一个,你来不来?”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包括 倪。他直起身,看着章,似乎是在判断这句话的意图。几秒后,他点了点头:“可以。”
“行,到时候别掉链子。”章说完,抱着篮球转身走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让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就连 智 也感到惊讶,章竟然会主动邀请倪。是因为倪的篮球技术确实出色,还是章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试探着那道“旧疤”之下的真实?
值日结束,四人锁好教室门离开。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臻 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 玥,似乎又想开启新的话题。
倪 则对 智 点了点头,算是道别,然后独自走向另一个方向。
智 走在最后,看着前方 玥 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想起她刚才温和却坚定地打断臻的样子;想起 倪 沉默流汗的样子;想起 章 那别别扭扭的邀请。
日常的琐碎之下,关系的冰层似乎在一点点松动。每个人都在适应,在观察,在寻找自己的位置和可能的机会。林薇老师带来的新风,倪身上隐约的裂痕,章意外的举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像散落的拼图碎片,等待着被串联起来。
而 智 知道,在下一张月考卷子发下来之前,在肖伟下一次举起教鞭之前,这些平静的日常,是他们唯一能够喘息和积蓄力量的时刻。他需要更耐心,更仔细地观察,在这片由值日、粉笔灰和篮球赛构成的日常之下,寻找那能够撬动铁框的、真正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