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检查一下地下仓库入口的情况。战斧、羽箭,收集能用的物资,特别是药品和金属零件,动作快。老瘸子,带上你的人,帮忙。”夜鹰迅速下达指令,恢复了干练的队长作风。她需要抓紧时间完成此行的主要目标。
队员们应声行动。老瘸子五人更是如同得到大赦,积极帮忙,希望能用劳动换取跟随夜鹰小队返回相对安全的铁锈镇的机会。
陆清玄没有参与搜寻,他只是静静站在一旁,仿佛在闭目养神。实际上,他正在默默感应。随着老瘸子等人获救的喜悦、对未来的期盼,夜鹰小队完成任务时的专注与些许放松,以及他们对自己这个“神秘盟友”不断产生的好奇、警惕、评估等复杂心绪……种种或正面或负面,但都颇为清晰和强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被识海中沉寂的“一念洞天”吸收着。
效率,远比之前独自斩杀行尸时要高!而且情绪的种类更丰富,不再仅仅是恐惧与绝望。道观那虚幻的形态,似乎在这种“滋养”下,微不可察地又凝实了一点点。
“与人接触,尤其是与这些心志相对坚定、情绪丰富的‘精英’接触,果然才是正道。”陆清玄心中明悟。
很快,“眼镜”回报,地下仓库入口被大量瓦砾封死,短时间内难以安全清理,且他探测到下面有不明生物热源反应,建议放弃。夜鹰果断接受,此行击杀两只潜伏者,已算额外收获(变异晶核价值不菲),不宜再节外生枝。
战斧等人也收集到了一些散落的药品(多半过期,但仍有处理价值)、一些未完全锈蚀的金属工具和零件,以及老瘸子他们之前找到的一点可怜物资。
“准备撤离。”夜鹰下令。
一行人快速退出商场。外面的天色似乎更加昏沉,辐射尘云低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
三辆越野车无法容纳所有人。老瘸子五人挤在了一辆车后厢。夜鹰看了陆清玄一眼,指了指自己那辆车的副驾驶位置。
陆清玄没有客气,坦然坐了上去。车内弥漫着机油、金属和一种淡淡的、类似草药的味道(可能是消毒或驱虫用的)。夜鹰坐在驾驶位,发动了引擎。
车队开始驶离这片废墟。陆清玄透过覆盖着铁丝网的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破败景象,沉默不语。
夜鹰专注驾驶着,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身旁这个神秘的男人。她有很多问题,但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语言是巨大的障碍,而且她需要时间消化和思考。
开了大约十几分钟,路过一片相对空旷的砾石滩时,夜鹰忽然踩下了刹车,同时抬手示意后方车辆停下。
“怎么了,头儿?”通讯器里传来战斧的询问。
夜鹰没有回答,她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目光锐利地看向侧前方一片低矮的、由扭曲金属板形成的窝棚区。那里,隐约有烟冒出,但并非正常的炊烟,而是带着某种刺鼻气味的燃烧。
陆清玄也下了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的神识比夜鹰的目力更敏锐,已经“看”到了窝棚后的景象——几具刚刚被杀死、尚未完全冷却的人类尸体,散乱的包裹,以及……几个正在匆忙翻捡物品、身穿杂乱服装、手臂上似乎有纹身的身影。
是劫掠者。刚刚完成了一场杀戮洗劫。
夜鹰的脸色瞬间冰冷如霜,眼中燃起怒火。她认出了其中一具尸体破烂衣物上的标志——那是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麦穗图案,属于一伙在附近几个废墟点艰难求生的流浪农民。这些人几乎没有战斗力,靠采集少量变异植物和捕猎小动物为生,是废土最底层的存在。
“铁骨帮的杂碎……”夜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她看到了一个劫掠者手臂上露出的、滴血齿轮的纹身。
战斧等人也已下车,看到了情况,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脸上充满怒意。铁骨帮欺凌弱小、劫掠屠杀,在附近早已臭名昭着。
那几个铁骨帮的劫掠者也发现了车队,他们显然认得夜鹰小队的标志和车辆,脸上露出惊慌之色,丢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就想往窝棚区深处逃窜。
“一个不留。”夜鹰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已然举起了狙击枪。
然而,就在她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一只修长而稳定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枪管上。
夜鹰猛地转头,对上了陆清玄平静无波的眼眸。
陆清玄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在夜鹰愕然的目光中,他向前走了几步,独自面对着那几个惊慌逃窜的铁骨帮劫掠者,以及地上惨死的流浪农民尸体。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这一次,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
夜鹰和她的队员们,忽然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一种难以形容的、浩大而悲悯的“意”,以陆清玄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只见陆清玄并指如剑,在空中虚虚划过一个玄奥的轨迹,最终指向那片染血的窝棚区。他的嘴唇微动,无声地念诵着什么。
下一刻,一点微弱的、却纯净柔和的白光,自他指尖浮现,轻轻飘落在那几具流浪农民的尸体上。
光芒笼罩处,尸体上狰狞的伤口似乎不再那么刺眼,脸上残留的痛苦与恐惧也仿佛被悄然抚平。并非复活,而是一种……安魂。
与此同时,那几个逃窜的铁骨帮劫掠者,像是突然被无形的绳索绊倒,齐齐扑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并未受到实质性的物理伤害,但每个人脸上都瞬间失去了血色,眼中充满了莫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悔恨,仿佛看到了此生最可怕的景象,竟瘫软在地,无法动弹,甚至有人失禁。
陆清玄缓缓收手,指尖白光散去。他看了一眼地上安息的尸体,又看了一眼那几个彻底崩溃的劫掠者,眼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澄澈的淡漠。
他转身,走回夜鹰身边,对上她那双充满极致震撼、疑惑、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悸动的鹰眸,用清晰而平和的语调,说出了他学会的第二句此界语言:
“该走了。”
夜鹰握着枪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她看着那几个瘫软在地、精神似乎已经崩溃的铁骨帮杂碎,又看了看身边这个再次展现出完全无法理解力量的青衫男人,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到底是谁?
而陆清玄的心中,却感受到识海内“一念洞天”传来的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和温热的悸动。方才那“安魂”与“震慑”之举,所引动的复杂、剧烈而“优质”的情绪波动——来自夜鹰小队的震惊、愤怒、茫然,来自老瘸子等人的敬畏、恐惧,甚至来自那几个劫掠者灵魂深处的短暂悔恨与崩溃——如同甘泉般涌入。
道观表面,那第一道细微的裂痕,似乎在这一刻,终于开始了肉眼(神识)可见的、极其缓慢的……弥合。
他望向车队将要前进的方向,那里,在地平线的尽头,依稀可以看到一片相对密集、有简陋围墙和了望塔轮廓的阴影。
铁锈镇。
那里,会有更多的“情绪”,更多的“故事”,以及……修复“一念洞天”、找回力量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