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玄的脸上,却没有露出绝望。相反,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疲惫到极致,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平静的……微笑。
他缓缓松开了扶着木棍的手,任由身体晃了晃,却终究没有倒下。
他抬起右手,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指,然后,轻轻按在了脚下灵田的边缘,那最为温润、翠绿光芒最为浓郁的土壤之上。
灵田中,那点核心的翠绿光芒,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触摸,跳动得略微急促了一些,传递出一丝依恋与……同生共死般的决绝。
“本想……徐徐图之。”陆清玄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奈何……时不我待。”
他的目光,越过逼近的“猩红主宰者”,仿佛穿透了铁锈镇的围墙,穿透了厚重的辐射尘云,投向了这片废土天地更深远、更本质的层面。
“此界法则崩坏,灵机污浊……然,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他缓缓闭上眼,将最后一丝清醒的神识,连同刚刚恢复的微弱法力,全部注入指尖,注入灵田核心!
“吾以‘一念洞天’为凭,以初生‘灵田’为引,以吾残存道念为祭……”
“恭请……此方天地,残留之‘生’机,‘净’意,听吾号令——”
他并非在施展某种具体的术法,而是在进行一场极其危险的道心共鸣与法则呼唤!试图以自身道果和灵田生机为“锚点”,引动此界底层法则中,那或许还残存着的、与“死浊”相对的、“生”与“净”的微弱力量!
这无异于在无尽黑暗中,点燃自身为火炬,去吸引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飞蛾!成功率渺茫,反噬必然惨重!
但他没有选择。
要么,引动一丝法则之力,绝地翻盘。
要么,身死道消,灵田湮灭,一切归于尘埃。
“猩红主宰者”已逼近至百米之内!它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平台上那个渺小人类脸上的平静,这平静让它更加暴怒!它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抬起一只足以碾碎钢铁的巨爪,朝着平台,朝着陆清玄,狠狠拍下!
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
就在这时——
陆清玄按在灵田上的指尖,那点翠绿核心光芒,骤然爆发!
并非向外爆发,而是向内坍缩!
紧接着,以灵田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恰好覆盖了整个平台及周边一小片区域),空气中那些狂暴的辐射能量粒子、弥漫的死浊怨气、甚至包括“猩红主宰者”拍下的巨爪携带的毁灭气息……都出现了极其短暂、但确实存在的凝滞与紊乱!
仿佛这片小小的区域,在这一瞬间,被从整个污浊崩坏的废土世界中,短暂地剥离了出去,形成了一个独立的、遵循着某种截然不同“规则”的微型领域!
领域之内,灵田的翠绿光芒柔和而稳定地洒落,地面的污秽被净化,空气变得清新。陆清玄周身,甚至隐隐浮现出一层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乳白色光晕,那是灵田反哺的微薄灵气与他自身残存道韵结合形成的、最后的守护。
而“猩红主宰者”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爪,在拍入这片领域的瞬间,速度竟莫名地减缓了三成!爪风携带的死浊气息,更是被领域内柔和却坚韧的净化之力快速消磨、驱散!
轰!!!
巨爪终究还是拍落了下来!
整个平台剧烈震动,碎石飞溅,搭建的简陋棚子瞬间被彻底摧毁!陆清玄的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被震飞出去,重重摔在灵田边缘,口中鲜血狂喷,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但……平台本身,尤其是灵田核心区域,竟没有被彻底拍碎!只是表面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那层乳白色光晕在巨爪临体的刹那,发挥了关键作用,抵消了部分冲击力!
而“猩红主宰者”拍下的巨爪,在接触灵田土壤的瞬间,竟如同碰到了滚烫的烙铁,发出“嗤嗤”的剧烈声响,冒起大股青烟!爪子上附着的暗红色死浊血肉,竟被灼烧、净化掉了一大块,露出下面更加狰狞的骨骼!
“吼——!!!”
“主宰者”发出了比之前被剑意刺入精神核心时更加痛苦、更加惊骇的咆哮!它猛地收回爪子,看着爪心那被“灼伤”净化的大片区域,猩红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
那土壤……那光芒……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直接伤害、净化它的本源躯体?!
就在它惊疑不定、攻势为之一滞的刹那。
嗖!嗖!嗖!
数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向它因受伤而暴露出的、相对脆弱的关节和眼窝!是羽箭!她终于凭借矫健的身手和精准的箭术,突破了部分尸潮的阻隔,赶到了平台附近!
紧接着,夜鹰和战斧也浑身浴血地杀了过来,挡在了昏迷的陆清玄和受损的灵田之前!
“畜生!你的对手是我们!”战斧挥舞着卷刃的合金战斧,怒吼着冲向“主宰者”,尽管他的体型在对方面前如同孩童。
夜鹰则迅速检查陆清玄的状况,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心中稍安,但看到他惨不忍睹的伤势和身下那闪烁着奇异翠光、却布满裂痕的土壤,心头再次揪紧。
“猩红主宰者”挨了羽箭几箭,又被战斧不要命的攻击干扰,更加暴怒。但它对那散发着翠光的土壤和昏迷的陆清玄,忌惮更深。它猩红的眸子在夜鹰、战斧、羽箭,以及他们身后那片诡异的“土地”上来回扫视,发出一声声充满威胁的低吼,却没有立刻再次发动攻击。
似乎在权衡,在观察。
尸潮的攻势,也因为“主宰者”的迟疑和受创,再次减缓。涌入镇内的行尸失去了统一指挥,开始被重新组织起来的守军和镇民逐渐分割、消灭。
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但谁都知道,这僵持不会持续太久。一旦“主宰者”克服恐惧,或者察觉到陆清玄已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下一波攻击,必将更加致命。
而陆清玄识海深处,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那强行引动、形成的“微型领域”所带来的反噬,以及灵田核心光芒坍缩的异变,正在引发“一念洞天”内部,更加深远、也更加未知的连锁反应……
道观殿堂的虚影,在领域力量冲击下,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丝,但表面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灵田区域,那翠绿核心在坍缩爆发后,并未熄灭,反而如同涅盘般,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吸收着领域消散后残存的、那丝被引动的、与此界污浊法则格格不入的微弱‘生’机与‘净’意……
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本质的变化,正在这片刚刚诞生的、伤痕累累的“净土”之下,悄然酝酿。
无人知晓,当陆清玄再次醒来时,面对的会是怎样的自己,与怎样的世界。
而铁锈镇的命运,以及那“猩红主宰者”最后的抉择,都将在黎明到来之前,见分晓。
远处,辐射尘云之后,一丝惨白的天光,已悄然渗入地平线。
漫长而血腥的一夜,即将过去。
但真正的危机,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