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陆清玄那句“平台……灵田……有变”和门外治安队员“长出怪东西了”的报告几乎同时响起，形成奇异的回响。
夜鹰最先反应过来。她目光锐利地扫过陆清玄苍白却异常清醒的脸，又看向门口气喘吁吁的治安队员，迅速做出判断。
“战斧，羽箭，你们留下，守着陆先生。”她语速快而清晰，“眼镜，带上你的检测工具，跟我去平台。”
“可是陆先生刚醒……”“眼镜”犹豫地看向床上虚弱的道士。
陆清玄微微摇头，声音虽然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无妨……同去。”他试图撑起身体，手臂却一阵无力颤抖，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夜鹰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坚决：“你需要休息。”
“灵田……与我本源相连。”陆清玄喘息着，抬眼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即便在重伤初醒的虚弱中，依旧有种洞悉本质的清明，“其变化……我需亲见……方能明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某种难以违逆的坚持。夜鹰与他对视两秒，看到他眼底深处那抹非关身体状况、而是关乎“道途”的执着。
她咬了咬牙，转身从墙边拿起一件破旧但厚实的斗篷，盖在陆清玄身上：“战斧，背他。动作轻点。”
“好嘞！”战斧咧嘴一笑，小心地将陆清玄从床上扶起，像对待易碎品般背到背上。羽箭立刻将斗篷边缘仔细掖好。
“眼镜”已经快速收拾好一个装着简易检测仪器的小包。
五人迅速离开据点，朝着废墟平台方向赶去。夜鹰在前开路，步伐迅捷，琥珀色的眼眸在夜色中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黑暗。
铁锈镇的夜晚并不宁静。破损的围墙缺口处传来敲打声和呼喝声，那是罗铁组织的修缮队在不分昼夜地赶工。街道上巡逻队比往日多了数倍，火把的光影在废墟间晃动。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焦臭和血腥味，但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清新。
这丝清新，越靠近废墟平台，就越明显。
平台区域已被临时搭建的木栅栏围起，十余名全副武装的治安队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惕地守卫着。看到夜鹰一行人到来，尤其是看到她身后战斧背着的陆清玄时，守卫们明显松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敬畏与好奇交织的神色。
“夜鹰队长！陆……陆先生醒了？”负责守卫的小队长迎上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夜鹰点点头，没有废话：“刚才报告的异常在哪？”
“在里面！那棵……草！”小队长指向栅栏内。
夜鹰推开木栅门，率先踏入。
踏入的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不同。
空气仿佛被过滤过。连续呼吸废土充满辐射尘和异味的空气，鼻腔和喉咙早已麻木，但此刻，一股清凉、微甜、带着雨后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空气涌入肺部，让连日战斗疲惫的身体都为之一振。连四周原本无处不在的低度辐射读数，在“眼镜”手中仪器的显示上，都出现了小幅度的下降。
平台中央，那片被陆清玄选定的灵田区域，在火把光晕的映照下清晰可见。
土壤呈现深褐色，与周围灰白龟裂的废墟地面截然不同。而在土壤正中，一株不过两寸高的幼苗静静挺立。
两片指甲盖大小的嫩叶呈半透明状，边缘泛着温润的翠绿微光，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叶片表面，有极其细微的、天然生成的纹路，随着微弱的翠光呼吸般明灭，隐隐构成某种玄奥的图案。幼苗周围三尺内的土壤，颜色明显更深更润，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湿气。
而在幼苗破土而出的位置，土壤缝隙中，有淡金色的微光如细流般缓慢流淌，最终汇聚到幼苗根部。那是陆清玄之前洒落的精血与道韵残留，此刻竟被这幼苗主动吸收，化为自身生长的养分。
“生命道纹……”陆清玄被战斧小心地放下，靠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他凝视着那幼苗叶片上的纹路，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欣慰，感慨，还有一丝……天命使然的明悟。
在灵气枯竭、大道隐没的废土，以他的精血道基为引，以众生心念为柴，以废土地气为壤，竟真的孕育出了蕴含微弱道则的灵植！这不仅仅是植物的生长，更是“秩序”在这片混乱之地播下的第一颗种子，是“道”在此界显化的雏形！
“陆先生，这……这是什么植物？”“眼镜”蹲在灵田边缘，用仪器小心扫描，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它的生命辐射读数非常奇特！纯净！太纯净了！而且它周围的辐射指数比镇内平均值低20%！空气成分也有优化！这简直……简直不科学！”
“此非凡植。”陆清玄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笃定，“乃‘地灵根’雏形。集此地残存生机、众生祈愿、以及……”他顿了顿，“吾之道韵而成。其叶纹蕴含‘净化’与‘蕴生’之道韵初形。”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隔空虚点向那幼苗。
幼苗似乎有所感应，两片嫩叶轻轻摇曳，周身的翠绿微光稍稍明亮了一瞬，一股更加清晰的清凉气息扩散开来。
距离最近的几名守卫不约而同深吸了一口气，连日战斗积累的隐痛和疲惫感又减轻了一分。
“它能净化环境？”夜鹰抓住了重点，眼中亮起锐利的光。
“目前……效力微弱，范围有限。”陆清玄收回手，喘息了几下，“然其根植灵田，与吾本源相连，可缓慢吸收转化地脉污浊，反哺纯净生机。假以时日……或可改善一方水土。”
改善水土！这四个字在废土意味着什么，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这意味着可能净化水源、净化土壤、种植出不被污染的作物！意味着减少辐射病的发生！意味着……希望！
守卫们看向那株幼苗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灼热，如同仰望神迹。
“必须保护好它！”夜鹰斩钉截铁，环视周围守卫，“今夜起，守卫加倍。没有我和陆先生共同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栅栏十步之内！违者，按危害铁锈镇最高安全条例处置！”
“是！”守卫们轰然应诺，腰杆挺得笔直。
“陆先生，”夜鹰转向陆清玄，语气稍缓，“你需要它做什么？或者说，它需要什么才能更好生长？”
陆清玄闭目感应了片刻，缓缓道：“需稳定地气供养，需……众生正面心念滋养。此外……”他睁开眼，“若有纯净水源浇灌，或蕴含生机之物埋于其侧为伴，可助其生长。”
纯净水源在废土是奢侈品。蕴含生机之物更是罕见。
夜鹰眉头微蹙，但立刻做出决断：“水的问题，我想办法。‘蕴含生机之物’……是指变异动植物的新鲜部分？”
“最好是未被污染、灵性未失的种子、嫩芽或矿物。”陆清玄补充道，“寻常变异体……污浊过甚，反受其害。”
“我记下了。”夜鹰点头，“你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陆清玄确实已到极限，方才强撑着过来，此刻意识又开始昏沉。他没有逞强，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