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寿安堂内古朴的家具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下了学堂的曹玉成恭敬地坐在下首,面前的盛老太太精神矍铄,眼神却比八年前更为深邃,带着历经世事的通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叙过别情,问过游历的艰辛与见闻后,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茶香袅袅中,盛老太太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佛珠,目光落在曹玉成身上,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地说着家常:“玉成啊,你离家八载,如今归来,已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了,老身看着心里也欢喜。”
老太太语气平和,带着一家之主的老练与从容说到:“玉成啊,你离家这些年,家里这些小辈们也渐渐都大了。华兰嫁到郡王府,夫妻和睦,我是再放心不过。”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接着细细数来:“长柏那孩子,性子板正,倒是被清流海家看上了,他家门风严谨,是桩好姻缘。长枫也在相看人家了,他性子活泛,总归要寻个能管得住他的。”
老太太话锋在此微微一顿,目光落在曹玉成身上,带着更深一层的意味:“家里的哥儿们,都指着这次秋闱搏个功名,秋闱之后,便要陆续成家了。至于家里的姐儿们,墨兰他父亲看上自己的学生叫文炎敬,如兰她母亲自有安排……”
老太太像是在介绍着家里的情况,但是话没说完,曹玉成已是猜到些许。老太太的语气放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接着说道:“家里的哥儿好说,只是姐儿都在秋闱之后,便要赶紧许配人家了。女孩家的年华耽搁不起,总要在合适的年纪,寻个稳妥的归宿”
曹玉成听着老太太的家长里短,心下了然,于是笑着说道:“老太太点我呢,玉成字字句句听在耳中,铭记于心。盛家哥儿姐儿的前程似锦,玉成在此先行道贺。此事于我而言,早在我心中盘桓许久,已有规划了。”
盛老太太闻言说道:“你自幼便没了父母,一些事,老身这个做长辈的还是要替你想着的。”
曹玉成的心猛地一紧。他完全明白老太太话语中的重量。这不仅仅是长辈的关切,更是一个家族对未来清晰的规划。他脑海中浮现明兰沉静秀雅的容颜,想起书塾中那短暂交汇却暗流涌动的目光,心中那份潜藏已久的情愫与责任感骤然变得无比清晰和迫切。
曹玉成刚与盛老太太继续着家长里短的谈话,气氛融洽而充满默契。突然,外间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与争执声。一个婆子匆匆进来,面色为难地在老太太耳边低语。老太太的笑容瞬间敛去,眉宇间笼罩上一层寒霜。
“真是不省心!”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身,对曹玉成道,“玉成,家里出了点丑事,你且稍坐,老身去去就来。”
曹玉成本欲避嫌,明兰身边的粗使婆子来报,似乎牵扯到盛明兰,曹玉成坐不住了。快走几步跟在盛老太太后面,盛老太太深深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一行人来到厅堂,气氛凝重。墨兰掩面啜泣,她的丫鬟跪地发抖。齐衡站在一旁,手中捏着一方绣帕,面色尴尬,眼神游移,不敢看任何人。而明兰孤立地站在角落,脸色苍白,紧咬着下唇,眼中是屈辱、愤怒,还有一丝孤立无援的倔强。
王若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方绣帕:“这到底是谁的?怎么就到了小公爷手里?我们盛家的脸都要丢尽了!”对于看中名节的宋朝来说,应该是要关起门来好好审问的,只是王大娘子性格冲动,也没叫齐衡回避,竟是当堂审问起来。
墨兰抢先哭着诉苦到:“母亲!这帕子的花样,分明与六妹妹前日绣的那方一样!定是六妹妹不小心遗落,被小公爷拾到了……女儿只是好心上前询问,谁知……谁知竟被误会了!六妹妹,你怎能如此不小心,连累姐姐受此冤屈!” 她直接将脏水泼向明兰。
齐衡心中挣扎,他明知帕子是墨兰婢女所赠,但内心深处对明兰的倾慕,让他产生了一个卑劣的念头——若顺势认下这帕子与明兰有关,哪怕是被误解的牵连,似乎也能让他与明兰之间多一层微妙的联系。他避开明兰的目光,含糊道:“这……这帕子,做工精巧,我不过偶然拾到,或许是……是一场误会……” 外男怎能入得内院,更何况刚好拾得锦帕,齐小公爷的态度近乎默认墨兰的指控。
明兰猛地抬头,看向齐衡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深深的失望,她声音清冷而坚定:“小公爷!请慎言!此帕绝非明兰之物。明兰的绣品皆有独特记认,针法纹样也与这方迥异!祖母、母亲明鉴,可即刻取证!”
场面僵持,墨兰哭泣不止,齐衡暧昧不清,明兰百口莫辩。
就在王若弗犹豫,老太太脸色愈发阴沉之际,曹玉成一步踏出。他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却锐利如冰刃,先冷冷扫过齐衡,那目光让齐衡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避开了视线。
曹玉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齐衡!”他直呼其名,毫不客气,“我一直敬你为人端方,不料你今日竟行此糊涂之事!一方绣帕,到底是真假难辨?还是你心存妄念,甘愿装聋作哑,行此损人清誉的小人行径?”
曹玉成不再看脸色煞白的齐衡,目光如炬,直射墨兰,语气更是冷冽如数九寒冰:“四姑娘,你的戏,该收场了!”
曹玉成拿起那方被争抢的绣帕,仔细看了看,当众展示,声音朗朗说道:“这帕子用的兰草绣法,急于形似,失之神韵,针脚虽密却显局促,与六姑娘舒展写意的风格天差地别!此等粗劣仿冒之物,也敢拿来构陷?!”
在场女子谁不是自小便精通女红,曹玉成的话一出,众人便是明悟过来,墨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发软,嘴上兀自强辩,呜咽着说道:“都是一个家里学的,有些相似,并不为过,如何能强赖在我的头上?”
曹玉成闻言嗤笑着说道:“这帕子用的‘湖色碧’丝线,乃苏州三日前才贡入京的新品,盛家采买记录上应该有个账,王大娘子好好查查自然知道这帕子到底是谁的。”
这下盛墨兰全身完全瘫软下来,泪流不止。
接着曹玉成转身,面向盛老太太和王若弗,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直起身,目光扫过惊愕的明兰,最后定格在老太太脸上,声音沉稳而坚定,如继续道,语气带着护短的凛然:“明兰妹妹自小与我定了娃娃亲,今日有人处心积虑,构陷我未过门的妻子,更有人是非不分,意图暧昧纵容!此等行径,玉成绝不能忍!今日若不能还明兰一个清白,玉成枉为人!”
曹玉成说罢再次看向墨兰和齐衡,眼神已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警告:“四姑娘,望你好自为之!齐元若,也请你记住今日教训,莫要再行令人不齿之事!”
他这番举动,石破天惊!不仅以雷霆手段粉碎了阴谋,洗刷了明兰的冤屈,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公然宣告了他对明兰的所有权和保护权。这比任何私下的承诺都更有力,彻底堵死了墨兰之流的污蔑,也击碎了齐衡不切实际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