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市的天际线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城市尚在沉睡,但楚风已被身体的剧痛从短暂的昏沉中唤醒。
他被陈刚和另一名绝对可靠的“暗卫”队员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架着回到了他那位于市中心、外表极其普通的高层公寓。每一步的挪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肋骨处的锐痛如同有根无形的锥子在不断刺扎,提醒着他硬抗那场爆炸冲击的代价。他脸色苍白得吓人,额际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若非其远超常人的意志力支撑,恐怕早已瘫软在地。
公寓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多重加密锁具依次落下,发出轻微而令人安心的“咔哒”声。陈刚迅速而专业地检查了公寓内外的几个隐蔽传感器,确认没有任何被侵入或监控的痕迹后,才稍微松了口气,但看向楚风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担忧。
“风哥,医生很快就到,是苏警官安排的,绝对可靠。”陈刚低声汇报,一边熟练地从客厅的隐藏式医疗柜中取出基础急救包。
楚风摆了摆手,动作因疼痛而显得有些滞涩。他拒绝了陈刚的搀扶,自己扶着墙壁,极其缓慢地挪到客厅那张宽大但冰冷的皮质沙发旁,几乎是耗尽了力气般缓缓坐下。这个简单的过程,又引发了一阵难以抑制的低声咳嗽,他猛地侧过头,用手背紧紧捂住嘴,肩背因压抑的痛苦而微微弓起。咳嗽停歇后,他瞥见手背上沾染的些许新鲜血丝,眼神微微一暗。
“不必……兴师动众。”楚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气音,“我的情况,自己清楚。内腑震荡,肋骨……至少骨裂。静养是必须的,但眼下……没那么多时间。”
他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感受着身体内部传来的阵阵钝痛与尖锐刺痛交织的感觉。与“狂狮”那蕴含千钧之力的重拳对撼,以及最后为了保护俘虏而用后背硬生生承受爆炸冲击波,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严重的负担。这不仅仅是外伤,更深层的是内息的紊乱和脏腑的震动。若非他修炼的内家劲气在关键时刻护住了心脉,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风哥,你这伤……”陈刚眉头紧锁,看着楚风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因忍痛而紧绷的下颌线,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他跟随楚风已久,深知这位“血狼”的强悍,但也从未见他如此……狼狈和虚弱过。
“死不了。”楚风睁开眼,眸中虽然因伤痛而带着些许血丝,但那份冰封般的冷静和锐利并未消失,“‘狂狮’和‘灵狐’那边,苏晴安排妥当了?”
“已经按照最高警戒级别,分别秘密关押在市局下属的两个绝对安全屋,由苏警官亲自挑选的心腹负责看守和初步审讯,医疗监护也已到位。对外消息完全封锁。”陈刚迅速回答。
楚风微微颔首。这是当前局面下最关键的一步。活着的“狂狮”和“灵狐”是了解“北极星”内部结构、行动模式以及他们如何盯上“创世纪”的宝贵情报源。但同时,他们也成了最危险的“烫手山芋”,“北极星”绝不会坐视他们开口。
“‘影梭’,”楚风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低声道,声音虽弱,却清晰可辨。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客厅一侧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嵌入墙体的巨大显示屏,“影梭”那独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随之响起:“‘血狼’,我在。您的生命体征监测显示,心率异常,呼吸频率过高,伴有内出血风险。强烈建议立即接受专业医疗干预。”
“风险评估报告。”楚风直接跳过了关于自己伤势的讨论。
“正在生成……基于对‘狂狮’小队通讯残骸、‘灵狐’终端残留数据碎片以及‘幽影’撤离路径的分析,‘北极星’在临江市的直接行动网络遭受重创,预计将进入至少48至72小时的静默与评估期。但‘蝎尾’与‘鬼匠’仍未落网,其威胁等级维持‘极高’。此外,监测到数个与‘北冕星’号存在间接关联的匿名账户在境外暗网有异常资金流动,疑似在招募新的亡命徒或启动备用方案。”
屏幕上也随之显示出复杂的分析图表和数据流。
楚风静静地看着,眼神深邃。果然,“毒蝎”的覆灭只是斩断了一根触手。真正的巨兽“北极星”并未伤筋动骨,他们就像隐藏在深海中的章鱼,断腕求生后,会立刻收缩,并可能从其他方向伸出更致命、更隐蔽的触手。
“加强对林总,‘蜂巢’,以及林雪儿小姐所有关联地点和人员的监控等级。通知福伯,倾城国际内部的安全审查……不能停,反而要借此机会,再筛一遍。”楚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尽管每说一句话,胸腔都像是在被拉扯。
“指令已下达。林总在‘蜂巢’核心,安全级别为‘烬’,目前情绪稳定,但她多次请求与您通话。”
楚风沉默了一下。他能想象林薇薇在得知旧基地那边的爆炸和伤亡消息后的担忧。但现在,他这副样子,并不适合与她直接视频。
“回复她,我无恙,行动顺利,需短暂静默处理后续。让她安心主持‘创世纪’的后续防护升级。”楚风做出了决定。有些压力,他必须独自承担起来。
“明白。”
结束与“影梭”的通讯,楚风再次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防线。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别说应对“北极星”可能的新一轮袭击,就连正常的行动都成问题。
陈刚看着他强忍痛楚的模样,忍不住再次开口:“风哥,苏警官安排的医生……”
“暂时不用。”楚风再次拒绝,他睁开眼,目光落在陈刚身上,“官方的人,牵扯太多,我的体质和伤势情况……比较特殊,寻常西医手段效果有限,反而可能留下记录,徒增风险。” 他这话半真半假。他的身体确实经过特殊锤炼和药物浸泡,恢复力远超常人,但对专业医疗的需求也是实实在在的。更深层的原因是他需要绝对的控制权,不希望自己的真实伤情被过多外人知晓,哪怕是苏晴安排的“可靠”的人。
陈刚似乎明白了什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那……要不要联系夏医生?她……值得信任,而且医术精湛,特别是中医调理方面,或许对您的内伤更有帮助。”
夏诗涵。
这个名字在楚风脑海中闪过。那个气质温婉如水,眼神却清澈坚定的女医生。她曾在他上次受伤时提供过帮助,确实专业、可靠,而且……界限感把握得极好,从不过问他的世界,只是默默履行医者的职责。最重要的是,她与眼前的漩涡中心保持着足够的距离,背景干净。
楚风没有立刻回答,他需要权衡。让夏诗涵介入,意味着将一部分脆弱暴露在一个“圈外人”面前。但另一方面,她的专业能力确实是他目前急需的,尤其是针对内伤调理的中医药理,或许比单纯的西医疗法更适合他现在的状况。而且,以“朋友”身份前来探望,比起官方安排的医生,更不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一次比之前更甚,他甚至能感觉到喉头涌上的那股无法完全压下的腥甜。他猛地抓起旁边陈刚早已准备好的毛巾,死死捂住口鼻,压抑的咳声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沉重。
陈刚见状,脸色更加凝重,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道:“风哥!不能再拖了!”
楚风缓缓放下毛巾,看着上面刺目的鲜红,眼神终于松动。身体的抗议已经如此明显,他不能再一味硬撑。在这种关键时刻,保持至少基本的行动力比什么都重要。
“……可以。”他终于松口,声音更加虚弱,“以你私人朋友的身份,请她过来一趟。注意……方式要自然,不要引起任何注意。”
“明白!我马上去安排!”陈刚如释重负,立刻走到一旁,开始用加密线路进行联系。
楚风重新靠回沙发,疲惫地合上双眼。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与疲惫,内息的紊乱让他感觉如同身处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脑海中却无法停止运转,思考着“北极星”下一步的可能,思考着“狂狮”口中能撬出多少情报,思考着“创世纪”那更加扑朔迷离的未来……
他知道,这短暂的蛰伏与疗伤,并非战斗的结束,而是下一轮更残酷风暴来临前的必要准备。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尽快恢复,哪怕只是恢复一部分。
而在那之前,他需要专业的帮助,需要一个能够理解他伤势特殊性、并且值得信赖的医者。
窗外,天色渐渐亮起,城市的轮廓在晨曦中变得清晰。但对于楚风而言,他正身处一个由伤痛和未知威胁构筑的、更加深邃的暗影之中。他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巢穴中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着,也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