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仿佛来自亘古洪荒，带着无尽的腐朽与痛苦，却又在一瞬间，撕裂了这片死寂的天地。
“……玲……珑……”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飞舟之上，所有人脸上的戒备都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错愕。
鬼厉握着噬魂的手猛地一颤，那根凶戾的棍子竟也平息了躁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名字的份量，天帝宝库之中，那面石壁上记载的，痴情女子玲珑与兽神万劫不复的爱恋。
那朵护佑了碧瑶魂魄的“伤心奇花”，正是玲珑的法宝。
而林碧痕……
鬼厉的目光死死钉在林碧痕的背影上，眼神里的痛苦、迷茫、与最后一丝希冀疯狂交织。
“吼！”
疯狂的咆哮再次响起，却不是对外，而是对内！
那头喊出“玲珑”的头颅，竟猛地调转方向，狠狠咬向了身边另一颗还在疯狂嘶吼的头颅！
“噗嗤！”
黑色的脓血与腐肉四溅。
九头鸟，这头上古妖圣的诅咒傀儡，竟然开始自相残杀！
八颗头颅疯狂地攻击着那颗清醒的头颅，而那唯一的头颅，则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另外两颗头撕成了碎片。
它那双仅存一丝清明的血色瞳孔，最后看了一眼林碧痕，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悲哀，然后整个庞大的身躯轰然一震。
“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如山岳般的怪物，就在众人面前，寸寸瓦解，化作了漫天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
仿佛那一声“玲珑”，耗尽了它残存的最后一丝执念，也让它从永恒的诅咒中得到了最终的解脱。
风辞酒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好家伙……这算什么？铁粉见到偶像，激动到当场去世？”
没人笑得出来。
这诡异的一幕，比一场惊天大战更让人心头发冷。
“玲珑，是上一个纪元，敢于直视‘天道’的禁忌之名。”萧玦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望着那片灰烬，眼神复杂，“她与兽神的组合，被当时的‘天道’视为最大的‘变量’与‘污染’。
看来，这寂灭死咒，与当年的手段，同出一源。”
他的话，让“天道”这个词，再次蒙上了一层血淋淋的阴影。
林碧痕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看着那灰烬消散的方向，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她不懂那是什么，只觉得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陌生的、细微的抽痛。
“走。”她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
飞舟继续向前，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很快，他们抵达了万妖森域真正的边界。
“停下！”苏轻言厉声喝道。
飞舟猛地悬停在半空。
众人向前看去，前方明明空无一物，却给人一种撞在一堵无形墙壁上的感觉。更可怕的是，一种无形的“凋零”气息正从前方弥漫而来，飞舟边缘的一些灵木装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枯萎、化为灰败。
“是结界。”陆雪琪手按天琊，剑身嗡鸣示警，“但这股力量……我从未见过。”
“这不是力量，是‘规则’。”萧玦的脸色，比刚才看到九头鸟时还要难看，“上界禁术——‘枯荣献祭大阵’。
以一整片地域的生机法则为祭品，献祭给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一旦布下，此地便化为绝地，万物枯萎，神魂凋零。这……这是用来灭界的手段！”
灭界！
两个字，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为了杀凤舞和木灵犀，对方竟然不惜献祭整个妖州？！
“好大的手笔，这是懂什么叫降维打击的。”风辞酒收起了所有玩笑心思，他摸出一把五颜六色的阵法豆洒出去，那些豆子刚一接触到前方的无形屏障，就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死寂的灰色石子，掉落在地。
“我的阵法被‘杀’了。”风辞酒的表情无比凝重。
墨渊上前一步，覆盖着重甲的左手探出，对着虚空猛地一握。他掌心的漩涡再现，试图吞噬那无形的“枯萎法则”。
然而，这一次，那股法则却如浩瀚的汪洋，墨渊的吞噬之力就像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仅仅荡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被彻底淹没。墨渊闷哼一声，退了回来，紫眸中第一次带上了几分忌惮。
连墨渊吞噬法则的天赋都无效！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林碧痕身上。
她仿佛没看到众人的眼神，只是平静地走到飞舟最前端，伸出了缠绕着翠绿色锁链的右臂。
“一个破阵法，也敢自称‘天道禁术’？”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程序员看到屎山代码时的极度鄙夷。
“差评理由：架构混乱，底层逻辑冲突，存在致命后门。处理意见：强制卸载。”
话音落下的瞬间，弑天锁链猛然暴涨，如同一条翠绿色的神龙，一头扎进了前方的虚空！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锁链的前端化作无数比发丝还细的绿色丝线，以一种超乎理解的方式，开始解析、入侵那座无形的大阵。
在林碧痕的眼中，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数据的洪流。而眼前这个所谓的“枯荣献祭大阵”，就是一个充满了漏洞的巨大程序。
它的核心指令是“献祭”，但为了维持运转，它又必须从外界汲取最微量的“熵”来维持平衡。
那个平衡点，就是它的“后门”。
“找到了。”
林碧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弑天锁链光芒大放！
“给我，破！”
“滋啦——”
一声仿佛布匹被撕裂的刺耳声响彻天地。只见前方的空间，竟真的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口子！口子边缘，无数枯黄色的符文锁链疯狂扭动，试图愈合，却被一股更霸道的绿色力量死死钉住，动弹不得。
一个“差评”，强行给天道禁术打了个差评补丁！
“走！”
林碧痕一声令下，飞舟化作流光，瞬间冲入了那道裂口。
进入结界的瞬间，所有人都失声了。
如果说外面的世界是死寂，那这里，就是凝固的绝望。
无边无际的森林，所有的树木、花草、藤蔓，全都变成了灰白色的雕像。
一只正要展翅的飞鸟，一只回头张望的麋鹿，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万事万物，都被定格在了生命终结前的最后一刻，栩栩如生，却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风，连光线都仿佛被抽干了色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神魂被抽空的“空洞感”，让人从心底里泛起一阵恶心和无力。
“焯！”燕如玉这个暴脾气，第一次气得连话都说不完整，“这是把整个都给格式化了啊！”
林碧痕没有说话，她只是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旁一株变成了雕像的小草。
指尖传来的，不是冰冷的石质感，而是一种……虚无。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这株小草最后的悲鸣，听到了这片森林里亿万生灵无声的哀嚎。
这些哀嚎，与她诞生之初，脑海中那些无尽的“怨”与“不甘”，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她缓缓握紧了拳头。
又是一笔坏账。
一笔足以让天道破产的超级坏账！
“中心，妖神之心。”她声音冰冷，目标明确。
飞舟全速前进，在这片灰白色的世界中，如同一道唯一的绿光。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万妖森域的最深处，传说中的“妖神之心”。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地狱。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环形山谷，整个山谷都被一个缓缓旋转的黑洞般的漩涡所笼罩。
无数灰败的、代表着“枯萎”与“死亡”的法则锁链，从漩涡中延伸出来，如同亿万条毒蛇，扎根在妖州的每一寸土地上。
而在那漩涡的正中心，悬浮着两个巨大无比的光球。
一个，如烈日般炽烈，散发着焚尽八荒的凤凰神火，正是凤舞的气息！
另一个，如翡翠般通透，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命神韵，正是木灵犀的气息！
此刻，这两股本该是世间最神圣、最蓬勃的力量，却被无数粗大的黑色诅咒锁链洞穿、捆绑。
她们的本源之力，正被疯狂地抽取出来，扭曲、污染，然后注入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化为“枯荣献祭大阵”最核心的动力源！
凤舞和木灵犀，没有死。
她们被迫“活”着，成为了这个灭世大阵的“电池”！
“畜生！”鬼厉睚眦欲裂，噬魂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光。
“是‘昊天神殿’的人。”萧玦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盯着那些黑色的诅咒锁链，上面烙印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徽记，“只有他们，才会这种将生命本源转化为‘神罚之力’的恶毒禁术！”
就在众人怒火攻心，准备不顾一切冲进去救人之时，一个悠然的声音，从漩涡下方传来。
“诸位，既然来了，何必动怒？”
所有人心中一凛，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只见那恐怖的能量漩涡之下，竟然摆着一张石桌，两只石凳。一个身穿朴素道袍，仙风道骨，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中年道人，正坐在那里，悠哉地煮着一壶茶。
他仿佛完全不受这毁天灭地景象的影响，甚至对着众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不等茶好就动手，可是不雅。”
“你是谁？！”燕如玉长枪直指对方，厉声喝问。
“贫道忘尘子，昊天神殿的一名‘清道夫’，奉神殿之命，来此处理一些‘异常数据’。”道人微笑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仿佛在邀请老友品茶。
他指了指头顶那两个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光球，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一道菜。
“一个上古妖神残魂，一个长生木族圣女，她们的生命本源，对了还有你身上的开天建木的生命精华，真是贫道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
将此等美景献祭给至高无上的‘元序古神’，让这片污秽的下界重归洁净，不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吗？”
风辞酒冷笑：“好事？我看着像一场大型活体解剖公开课。你们‘昊天神殿’，还真是人均灭绝人性的反社会人格啊。”
忘尘子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抚掌而笑：“这位道友说笑了。秩序之下，皆为蝼蚁。为了维系‘上界’的绝对稳定，偶尔修剪一下下界的杂草，不是很正常的园丁工作吗？”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最终落在了林碧痕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尤其是，当杂草中出现了一株无法被定义的‘变数’时……”
他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你们来得正好，省得贫道再去一个个找了。正好，用你们的生命，为这场盛大的献祭，添上最后的柴火。”
话音刚落，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嗡——”
整个“枯荣献祭大阵”猛然一颤，那两个光球中的力量被更加疯狂地抽取，黑色漩涡暴涨数倍！
而更令人惊骇的是，在漩涡之中，一道被献祭了全部生命力、只剩下最纯粹怨念与杀意的虚影，缓缓凝聚成形。
那虚影，有着凤舞的轮廓，却燃烧着黑色的火焰，散发着比九头鸟还要恐怖百倍的……寂灭神威！
忘尘子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林碧痕等人温和一笑。
“现在，请欣赏贫道为诸位准备的最终节目——”
“由妖神亲自出演的……弑神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