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三晋运劫
第3章：铁轨斩龙
（起）
山风掠过坟茔，带着黄土特有的干涩气息。那块半埋土中的古老石碑静默无言，其上模糊的印记却仿佛活了过来，在方圆的混沌双瞳中映出奇异的光晕。
巫咸之契...方圆低声重复着方才那阴阳师隔空传来的话语，指尖在冰冷的石碑表面轻轻划过。怀中的古玉持续散发着温润的热度，与石碑产生着某种共鸣，而识海深处的山河社稷图也微微震颤，似乎在回应着什么。
苏半夏抱着赤犬，让它更靠近石碑些。赤犬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些许，但那丝战场煞气依旧如附骨之疽，难以根除。方大哥，这石碑的力量很奇特，对赤犬有帮助，但太微弱了。
乔守拙站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多了几分决然：方先生，既然祖坟已不堪用，迁坟之事刻不容缓。只是这新穴...
新穴要寻，但更要弄清楚对方到底想做什么。方圆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东南方向，仅仅破坏乔家祖坟，布下窃运阵法，恐怕还不是全部。那式神啄食龙脉七寸，绝非偶然。
他走到坟冢高处，重新审视这片山坳的整体格局。混沌双瞳全力运转，地气脉络在他中如同奔流的江河，只是原本应该充沛浑厚的淡黄地气，此刻显得细弱紊乱，更有一条明显的从东北方向贯穿而来，如同利刃划破绸缎，所过之处，地气溃散，生机凋敝。
乔掌柜，方圆忽然问道，你方才说，年前有勘测队来过后山，还规划线路？具体是规划什么线路？
乔守拙一愣，努力回忆道：听说是...正太铁路的支线规划？还是同蒲铁路的勘测？当时乱糟糟的，来了好几拨人，有官府的，也有洋人工程师，还跟着些像是...像是东洋顾问...
铁路...方圆眼中精光一闪，走，我们去看看那条断龙脊的山梁！
（承）
众人绕过祖坟，向后山梁行去。越靠近山梁，那种地气被强行割裂的感觉就越发明显。原本应该浑然一体的山势，在此处出现了一道明显的——不是天然沟壑，而是人工开凿的痕迹。虽然尚未铺设铁轨，但路基的雏形已然可见，新鲜的黄土裸露在外，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是这里了。方圆站在那被劈开的山梁最深处，感受着地气在此处被蛮横地截断、分流，甚至...湮灭。他蹲下身，抓起一把黄土，在指尖捻开。泥土中，除了土腥气，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金属的锋锐感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方先生，这铁路...有什么问题吗？乔守拙不解，如今各地都在兴修铁路，都说这是富强之路啊。
铁路本身无错，犹如利刃，可裁衣亦可伤人。方圆沉声道，关键在于如何使用，以及...修建在何处。
他伸手指向脚下：龙脉行止，有其自然规律。山脉起伏，即是龙脊蜿蜒。此处山梁，正是滋养乔家祖坟乃至平遥一地的关键龙脉的一处重要。如今铁路规划从此处横穿而过，如同利刃斩断龙脊，不仅破了乔家祖坟的玄武靠山，更是直接将这条拦腰斩断！此乃风水大忌，谓之！
斩龙？！乔守拙倒吸一口凉气。
不仅如此，方圆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你看这路基走向。他虚指划出路线，东北-西南走向，正好与此地主要龙脉的走向垂直。铁路钢轨为金，其气锋锐，高速行进的车轮更会带来持续的、撕裂性的。这无异于在龙脉的伤口上，架起了一柄不断锯动的！长此以往，不仅龙脉之气无法贯通，整个区域的地气都会被这持续破坏、消耗殆尽！到那时，就不仅仅是乔家败落，而是整个平遥，乃至晋中一带，生机衰退，百业凋零！
他回想起在金陵时，曾与李教授讨论过城市规划和龙脉保护。但眼前的，比紫金山的要酷烈何止十倍！这是从根本上断绝一地之气运！
可是...铁路是国策，是现代化之举，我们...我们如何能阻止？乔守拙面露绝望。个人家族之力，如何能与国家大势抗衡？
阻止并非上策，也难成功。方圆摇头，但我们可以疏导，可以化解。当务之急，是找到这条铁路规划的其他关键节点，看看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或者...找到对方选择在此的真正目的。
他相信，日本阴阳师参与其中，绝不仅仅是为了帮官府勘测路线那么简单。这之举，背后定然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转）
方圆让乔守拙和管家等人暂时退回祖坟处等候，自己则带着苏半夏，沿着那尚未完工的路基，向东北方向追踪而去。他需要更清晰地把握这格局的全貌。
越往前走，景象越是触目惊心。大片大片的农田、林地因为路基施工而被毁，裸露的黄土在秋风中扬起尘烟。一些原本应该有小溪流淌的低洼处，被填平或者强行改道，水脉被粗暴地切断。沿途偶尔能看到一些零散的工棚和施工材料，但工人却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方大哥，这里的...好痛。苏半夏蹙着眉，她的祝由灵觉对生机的变化尤为敏感。她能感觉到大地在，地气如同流血不止的伤口，不断逸散着痛苦和衰败的气息。怀中的赤犬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不安地动了动。
方圆默然点头。在他的混沌双瞳视野里，这条之路，就像一道丑陋的疤痕，刻在大地之上，不断散发着破坏性的和死寂之气。而更令人心惊的是，他发现这些逸散的、混乱的地气，并非完全消散于天地间，其中很大一部分，正被某种力量引导着，如同百川归海，流向...东南方向！
又是那个方向！三井物产办事处！
难道他们不仅窃取乔家等商户的财气、祖荫福泽，连这被破坏后逸散的混乱地气也不放过？他们要这么多不同性质的做什么？
两人继续前行了约莫三四里地，来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土丘。站在丘顶，视野开阔，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条路基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蟒，蜿蜒向前，直至没入远方的山峦之中。
而就在此时，方圆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特殊的视野里，前方约数里外，铁路线与一条原本自然流淌的河流交汇处，景象极为诡异——那里的地气不是简单的被切断，而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河水的，被斩断龙脉的和，铁路带来的，以及从四面八方被窃取而来的、福泽之气，还有那灰黑色的衰败之气，全部被强行卷入那个气旋之中，疯狂搅拌、融合！
气旋的中心，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混乱而强大的能量波动。而在气旋的上方，虚空中仿佛浮现着一个若隐若现、由无数符文构成的、倒悬的漏斗状结构，将那股融合后的混乱能量，源源不断地向上抽吸，注入到某个...更高层面的存在之中！
那不是输往三井物产的方向！那个倒悬的漏斗，指向的是...天空？或者说，是某种超越凡俗的层面？
那是什么？苏半夏也感觉到了远处那股令人极度不适的庞大能量 aggregation（聚集），脸色发白。
一个...炼化地气的。方圆声音干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不仅仅是炼化，是...献祭！他们以斩断龙脉为代价，强行抽取、混合各种地气、人气、财气、煞气，炼化成一种混沌的能量，然后...献祭给某个存在！
他想起了第六卷末尾，玄苦老僧提及的。难道这也是的一部分？以一方水土的气运为祭品，滋养某个...东西？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窥探，那远方的气旋猛地加速旋转，一股混乱而暴戾的意念如同冲击波般横扫而来！与此同时，方圆怀中的古玉骤然变得滚烫，山河社稷图在识海中剧烈震动，发出警告！
小心！
方圆一把拉住苏半夏，混沌之气瞬间透体而出，在两人周围布下一层无形的屏障。
轰——！
那股混乱的意念冲击撞在屏障之上，发出无声的巨响。方圆闷哼一声，只觉得气血翻涌，识海中的守脉之枪发出愤怒的嗡鸣，才勉强稳住。
然而，被苏半夏抱在怀中的赤犬，却在这股充满负面能量的冲击下，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原本就微弱的气息瞬间如同风中残烛，急剧黯淡下去！它体内那丝战场煞气，仿佛受到了同类能量的刺激，骤然活跃起来，疯狂侵蚀着它最后的生机！
赤犬！苏半夏惊呼，连忙催动祝由灵力，试图安抚，却效果甚微。
方圆脸色铁青，正要进一步探查那气旋的底细，却突然心生警兆，猛地回头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乔家祖坟所在的山坳！
只见那边天空，不知何时凝聚起一团不祥的灰黑色云气，云气中，隐隐有无数扭曲的面孔在挣扎、哀嚎，散发出浓烈的怨毒与死寂之气，正朝着留守在那里的乔守拙等人缓缓压去！
调虎离山！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是兵分两路，一边在铁路节点进行着庞大的仪式，一边也没放过乔家祖坟这个重要的！
（合）
乔掌柜有危险！方圆当机立断，必须先回去！
那远处的气旋和献祭仪式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而且其核心必然有重兵（或重术）把守，贸然前往不仅救不了赤犬，可能连自己和苏半夏都会陷进去。当务之急，是保住乔守拙等人的性命，他们是重要的知情人和受害者。
两人迅速原路返回。方圆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混沌之气在体内奔涌，身形如电。苏半夏紧随其后，祝由灵力运转到极限，一边稳住赤犬的伤势，一边勉力跟上。
越是靠近祖坟山坳，那股怨毒死寂的气息就越是浓重。灰黑色的云气已经将整个山坳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朽味道。隐约可以听到乔守拙和管家等人惊恐的呼喊声，以及某种如同指甲刮擦骨头的尖锐怪响。
滚开！方圆人未至，声先到，守脉之枪的虚影在身后一闪而逝，凌厉的枪意混合着混沌之气，如同破晓之光，直刺那团灰黑云气！
嗤——！
云气如同被灼烧般剧烈翻腾，发出凄厉的尖啸，其中扭曲的面孔变得更加狰狞。但枪意过处，云气被强行撕开一道缺口，露出了里面景象——乔守拙和几个小厮背靠背围在一起，手中挥舞着随手捡来的木棍，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他们周围，数十个半透明的、面目模糊的怨灵，正伸出枯爪，不断地试图突破他们那微不足道的防御。这些怨灵身上，带着明显的被阴阳术操控的痕迹，而且其核心的怨念，似乎与乔家祖坟被窃取的福泽、以及那衰败之气同源！
御灵术！以被窃取转化的衰败之气和祖荫怨念，滋养催生怨灵！方圆瞬间明悟对方的手段。这不仅是杀人灭口，更是要将乔家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榨干！
他身形落入场中，混沌双瞳冷冷扫过那些怨灵。这些低级灵体，对他而言构不成威胁。守脉之枪无需真正显现，只是意念引动，磅礴的守护意志混合着混沌之气的调和特性，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充斥整个山坳。
安息吧。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绚烂的光影。在混沌之气的笼罩下，那些张牙舞爪的怨灵，如同冰雪遇到阳光，身上的怨气与衰败气息迅速被净化、消融，扭曲的面孔渐渐变得平和，最终化作点点莹光，消散在天地之间。
山坳内恢复了清明，但那令人压抑的死寂感并未完全散去。
乔守拙死里逃生，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看着方圆的眼神充满了后怕与感激。
方...方先生...这...
方圆没有放松警惕，目光凝重地望向灰黑云气最初凝聚的方向——正是那块古老石碑所在之处！只见石碑周围，泥土变得焦黑，那古老的印记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他们试图污染甚至摧毁这块石碑。方圆沉声道，他们不想让我们找到巫咸之契的线索。
苏半夏抱着气息愈发微弱的赤犬，焦急道：方大哥，赤犬快不行了！这里的死气刺激了它体内的煞气！
方圆看着奄奄一息的赤犬，又看了看那块可能关乎识别真伪线索的石碑，再想到远方那正在进行着的、以斩龙为代价的恐怖献祭...局势瞬间恶劣到了极点。
敌人隐藏在暗处，手段狠毒凌厉，并且似乎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乔家祖坟已毁，迁坟迫在眉睫但新穴难寻；赤犬命悬一线，需要立刻救治；与的阴谋必须阻止；识别真伪的线索就在眼前却危机四伏...
千头万绪，压力如同山岳般袭来。方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混沌双瞳中，理性与决断的光芒闪烁。
他走到那块古老的石碑前，伸出手，再次按在那冰冷的、带着蛮荒气息的印记上。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感应，而是尝试着，将一丝融合了自身意志的混沌之力，缓缓渡入其中。
嗡——
石碑轻微震颤，那模糊的印记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毫光！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带着苍凉与古老意志的信息流，顺着方圆的指尖，涌入他的识海！
那不是文字，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指向！指向南方！指向那片云雾缭绕、神秘莫测的...湘西大地！同时，信息流中还包含着一缕极其精纯的、充满生机的巫祝之力，虽然微弱，却径直没入赤犬体内，让它的气息瞬间稳定了不少，虽然未能治愈，却像是吊住了最后一口气！
湘西！巫咸！祝由科！那里，或许不仅有救治赤犬的方法，更有完整解读这巫咸之契，从而找到识别真伪守脉人方法的钥匙！
然而，就在方圆接收到这股信息的刹那——
找到你了！窃取神圣之力的小偷！
一个冰冷、充满杀意的声音，如同凛冬寒风，陡然在场中每个人耳边响起！声音的来源，并非远方，而是...近在咫尺的阴影之中！
一道模糊的、穿着深色狩衣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碑另一侧，手中捏着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纸符，锁定的目标，正是手按石碑的方圆！
真正的杀招，直到此刻才显露！那名阴阳师，竟然一直潜伏在侧！
（第七卷第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