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乌蒙弦歌
主题：承命与初战
第8章：钱副官的威胁
（起）
冰凉的溪水浸过手腕，暂时压下了左臂伤口火辣辣的刺痛感。阿雅嚼碎的草药敷在伤处，带来一股清凉，但伤口深处那丝被咒术侵蚀的阴冷麻木感，却依旧顽固地盘踞着，需要时间慢慢运功驱散。
方圆靠坐在溪边的岩石后，脸色苍白，闭目调息。一夜激战，加上突围的奔逃，几乎耗尽了他的真气和体力。玄忠安静地伏在他脚边，警惕的耳朵不时转动，捕捉着山林间最细微的声响。素影则蹲在一旁较高的树枝上，碧绿的瞳仁在渐亮的晨光中扫视着四周，如同最敏锐的哨兵。
阿雅守在旁边，紧张地攥着衣角，不时看向闭目调息的方圆，又焦虑地望向来时的方向。晨雾在林间弥漫，鸟鸣清脆，但这份宁静之下，却潜藏着令人窒息的危机。她知道，杀了那些“大师”的人，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圆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脸色虽然依旧不好看，但眼神恢复了沉静。他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阿雅，宽慰道：“放心，皮肉伤，不碍事。真气恢复了一些，我们需尽快离开这里。”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麻木的左臂，目光投向西北方向。怀中的古玉持续传来清晰的悸动，那是一种混合着痛苦、愤怒以及某种强烈召唤的共鸣。黑龙潭，那个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在那个方向。
“阿雅，你刚才说，有小路可以绕过哨卡，直插老熊岭背后？”
“嗯！”阿雅用力点头，指向溪流上游的一片陡峭山崖，“从那边爬上去，有一条我爷爷以前打猎发现的‘飞猿径’，几乎没人知道，可以避开山腰的大路和几个垭口的哨卡。就是路很难走，而且……老熊岭背后，已经非常深入大山了，听说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她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再难走，也比面对军队的枪口和那些术士的邪法强。”方圆语气坚定，“至于不干净的东西……我们这一路，见的还少吗？”他看了一眼玄忠和素影，“有它们在，寻常邪祟近不了身。带路吧，阿雅，现在只能向前了。”
阿雅看着方圆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神骏的黑犬和灵异的白猫，心中的恐惧被一股决心取代。她重重点头：“好！方先生，跟我来！”
三人两兽不再犹豫，沿着溪流逆流而上，很快来到了那片近乎垂直的峭壁下。阿雅果然对山路极熟，在藤蔓和岩石缝隙间摸索片刻，便找到了一条隐藏在植被后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裂缝。进入裂缝，里面竟是一条异常陡峭、几乎是踩着崖壁缝隙向上的险峻小路，难怪叫“飞猿径”。
就在他们艰难攀爬后不到半个时辰，下方的溪谷处，便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犬吠声！
一队约二十人的士兵，在一个面色阴沉、腰间挎着盒子炮的军官带领下，追踪而至。为首的军官，正是曾在学校围墙外窥视、并在第七章结尾被搬山术士提及的——钱副官！
钱副官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溪边岩石上留下的些许水渍和踩踏的痕迹，又看了看陡峭的崖壁，脸色难看至极。
“妈的！又让他们跑了！”他狠狠一拳砸在岩石上，“胡大师他们三个……竟然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真是废物！”
一个士兵牵着一条吐着舌头、显得焦躁不安的军犬过来报告：“副官，狗到这附近就有点……有点怕，不肯往前了。味道好像……往上去了。”
钱副官抬头望向那几乎无法攀爬的峭壁，眉头紧锁。他收到搬山术士的信号赶来汇合，却只看到同伴的尸体和这指向绝路的踪迹。对方难道能飞上去不成？
“副官，看来他们是钻了山缝子了。这种路，大队人马展不开，而且上面就是老熊岭背后，那地方……”旁边一个本地人模样的向导，面带惧色地低声道，“邪性得很！老一辈都说，那是山神爷的禁地，进去的人很少能出来。”
钱副官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却是狠戾。团长下了死命令，必须抓住那个捣乱的白毛小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更何况，他还杀了胡大师请来的高人，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怕什么！”钱副官冷哼一声，“我们有枪有炮，还怕山魈野鬼不成？他们往上跑，就是自寻死路！传令下去，一队人给我守住所有下山的路口，架起机枪！一只鸟也别想飞出去！另一队人，跟我从侧面绕过去，我就不信他们没有下山的时候！”
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他们不是能跑吗？我看他们能在山里躲多久！没吃没喝，还有山里的‘好东西’伺候着，耗也耗死他们！等他们筋疲力尽想下山的时候，就是瓮中之鳖！”
他看了一眼那高耸入云、雾气缭绕的老熊岭，心中发狠。就算抓不到，把他们逼死在那片“禁地”里，也算完成了任务。
（承）
“飞猿径”果然名不虚传。路程极其艰险，很多时候需要手脚并用，甚至需要借助藤蔓攀爬。若非方圆和阿雅都非寻常人，再加上玄忠和素影从旁协助，根本不可能通过。
直到日上三竿，他们才终于爬上了山脊，来到了老熊岭的背面。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有心理准备的方圆和阿雅，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之前山林的郁郁葱葱不同，岭后的世界，仿佛被一层灰色的薄纱笼罩。树木普遍低矮、扭曲，枝叶稀疏，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绿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感，以及一股澹澹的、类似硫磺和腐殖质混合的怪味。更令人不安的是，这里的光线似乎都暗澹了许多，明明是大白天，却给人一种黄昏将至的压抑。
“就是这里了……”阿雅的声音带着颤抖，“老熊岭背后……大家都叫它‘哑林’，因为在这里，连鸟叫都很少听到。”
方圆眉头紧锁，他的灵觉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和干扰。怀中的古玉震动得更加厉害，但传递来的信息却混乱而庞杂，充满了痛苦、暴戾以及一种深沉的悲哀。地蚀的气息在这里浓郁了数倍不止，仿佛整片山林都在缓慢地腐烂、变质。
“跟紧我，不要乱碰任何东西。”方圆沉声叮嘱，将一丝真气运至双眼，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看到一些岩石表面附着着不祥的暗色苔藓，一些扭曲的树根下，隐约有灰黑色的气息渗出。
这里的环境，比之前遇到“秽瘴”和“孽瘴”的地方更加恶劣，已经形成了一个大范围的“地蚀污染区”。难怪被称为禁地。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异常缓慢和艰难。他们不仅要小心脚下可能存在的毒虫瘴气，还要时刻提防可能被地蚀污染而异变的动植物。玄忠显得焦躁不安，不时对着空无一物的阴影低吼。素影也高度警惕，碧瞳中光芒闪烁，显然感知到了许多无形的威胁。
途中，他们遇到了一条溪流，溪水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浑浊的灰黄色，散发着恶臭。他们还看到几具早已化为白骨的动物尸体，骨骼上有着不规则的啃噬痕迹，显然非正常死亡。
最危险的一次，是一丛看似普通的、开着妖艳紫花的藤蔓，突然如同活物般向他们卷来！幸好素影提前发出警告，方圆及时用匕首斩断藤蔓，断裂处流出的却是暗红色的、粘稠如血的汁液。
“是‘鬼手藤’！”阿雅后怕地说，“爷爷说过，这种藤会抓活物，吸干血肉！”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恶意。
然而，危机中也蕴藏着线索。在躲避一片不断渗出黑色泥沼的区域时，阿雅意外地在一棵枯死的古树洞里，发现了一个破旧的、染着暗红色血渍的背篓！
“是爷爷的背篓！”阿雅扑过去，拿起背篓，声音带着哭腔。背篓里还有几株早已干枯的草药，以及半块吃剩的、已经发硬的糌粑。
背篓上有明显的撕扯和利爪划过的痕迹，附近的地面上，还有一片凌乱的脚印和拖拽的痕迹，指向山林更深处。
“爷爷他……他来过这里！他出事了！”阿雅泪水涌出。
方圆检查着痕迹，面色凝重。痕迹很旧了，至少是十几天前留下的。从现场看，阿雅的爷爷在这里遭遇了袭击，很可能凶多吉少。但奇怪的是，除了野兽的痕迹，他似乎还感觉到一丝极微弱的、属于人类法术残留的波动，非常隐晦，几乎被地蚀气息掩盖。
是那些术士干的？他们为什么袭击一个老采药人？是为了灭口，还是……另有所图？
他安慰了阿雅几句，心中却更加沉重。阿雅爷爷的踪迹，似乎也将他们引向了同一个方向——这片死亡区域的更深处，也就是古玉感应最强烈的，黑龙潭所在的方向。
（转）
在压抑和危险中艰难行进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接近了此行的第一个目标区域——根据周老道描述和古玉感应综合判断，可能是古黑龙潭大致所在的盆地。
然而，当他们小心翼翼地摸到一处高地的边缘，向下望去时，眼前的景象让方圆的心沉到了谷底。
盆地中央，哪里还有什么水潭？只有一个巨大的、如同伤口般狰狞的矿坑！矿坑周围，搭建着密密麻麻的工棚、仓库，竖立着高大的井架，还有那台熟悉的、发出沉闷轰鸣的钻探机器！无数蚂蚁般的人影在矿坑边缘和工地上忙碌着，监工的呵斥声、机器的噪音混杂在一起。更外围的地方，则布满了铁丝网、了望塔和荷枪实弹的岗哨！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戒备森严的军事化矿区！而那个所谓的“黑龙潭”，恐怕早已被挖开，成为了这个矿坑的一部分！
古玉传来的剧烈刺痛感和哀鸣，明确无误地告诉方圆，灵脉的核心，那个化龙失败的水脉灵性被镇压之地，就在那矿坑的最深处！他们正在疯狂地抽取着其中的力量！
“怎么会这样……”阿雅绝望地看着下方，“爷爷……会被他们抓到这里了吗？”
方圆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矿坑旁一个相对独立的、有士兵严密把守的帐篷区域。那里，隐隐散发出一股让他非常厌恶的、与之前遇到的咒术师同源，但更加强大和精纯的阴邪气息！是黯月教的核心人物所在！
此外，他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在谷口工地上见过的、穿着深色长衫的术士，正和几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帐篷外指指点点。而在矿区入口处，他看到了钱副官！他正带着一队士兵，似乎在布置着什么，看来他们果然采取了围困的策略，并加强了矿区的守卫。
硬闯？绝无可能。下方兵力众多，戒备森严，更有不明底细的黯月教高手坐镇，下去就是送死。
潜伏？对方显然有所防备，矿区周围视野开阔，难以靠近。
必须想办法混进去，或者，找到另一个突破口。
就在这时，素影通过精神连接传来一道信息——她发现了一点异常。在矿区侧面，靠近一处陡峭山壁的地方，似乎有一个被伪装起来的洞口，偶尔有穿着特殊服装（并非军服也非工服）的人员进出，守卫相对松懈，而且……那里散发出的地蚀气息，似乎有些不同，更加阴冷和纯粹。
“阿雅，”方圆压低声音，指着那个方向，“你看那边，那个洞口，你知道吗？”
阿雅顺着方向望去，仔细辨认了很久，才不确定地说：“那个地方……好像听爷爷提起过，说山壁后面有个很深很深的溶洞，老一辈叫它‘黑龙喉’，据说……是以前黑龙潭的水眼之一，后来潭水干了，洞口就露出来了，但没人敢进去，说是直通地府阴河……”
黑龙喉！直通地府阴河？或许……那是另一个通往灵脉核心的入口？而且，看情况，军方或者黯月教的人，似乎也在利用那个洞口！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方圆心中逐渐形成。
（合）
夜幕降临，矿区的灯火星星点点，机器的轰鸣声在夜色中传得更远。方圆和阿雅潜伏在黑暗的森林里，远远地观察着那个被称为“黑龙喉”的洞口。
洞口果然有守卫，但只有两人，而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并不认为会有人从这陡峭的山壁和危险的洞口方向过来。洞口被伪装成了岩石的颜色，不时有穿着类似研究员服装、或带着特殊仪器的人进出，显得颇为神秘。
“看来，那里是他们的一个秘密入口，或者在进行什么不为人知的实验。”方圆低声道，“守卫相对薄弱，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但如何解决守卫，并且不惊动矿区大队人马，是个难题。而且，洞口内部情况不明，贸然进入，风险极大。
“方先生，你看那边！”阿雅突然拉了拉方圆的衣袖，指向矿区主入口方向。
只见一队士兵押解着几个衣衫褴褛、戴着脚镣的人，正朝着“黑龙喉”洞口的方向走来！看那些被押解的人，像是囚犯或者抓来的民夫，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他们押人去那个洞里干什么？”阿雅惊恐地问。
方圆心中一沉，联想到黯月教的邪术和需要活祭的传闻，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他们是在用活人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或者……探索洞穴的炮灰？
就在这时，怀中的古玉勐地一阵剧烈跳动，方向直指“黑龙喉”洞口！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精纯却充满怨恨的阴寒之气，正从洞内隐隐透出！
就是那里！灵脉的怨念核心，或者至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节点，就在那个洞里！
不能再等了！
“阿雅，你留在这里接应，如果天亮我们还没出来，或者下面发生骚乱，你立刻沿着原路退回，去找周老道，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方圆下定决心，对阿雅嘱咐道。洞内情况未知，他不能带阿雅去冒险。
“不！方先生，我要跟你一起去！我能帮忙！”阿雅坚决地摇头，“我对山洞比您熟！而且……我要去找我爷爷！”
看着少女倔强而坚定的眼神，方圆知道无法说服她。他叹了口气：“好，但一切听我指挥，不可妄动！”
子时三刻，月黑风高。矿区大部分地方的灯火已经熄灭，只有少数岗哨和机器旁还有亮光。“黑龙喉”洞口的两个守卫也开始打盹。
方圆深吸一口气，对玄忠和素影点了点头。
行动，开始！
（第八章 完）